第二道声音响了起来,伏在旁边的“白金汉公爵”一跃而起,他披着和白金汉公爵一样的猩红斗篷,又带有蔷薇家族标志性的银发,在伪装声线上也很有一手。
几乎是在他跃起的那一瞬间,他们脚下龙与蔷薇的地毯爆发出了璀璨的光芒,比之前更加猛烈的气流狂暴地刮了起来,房间中所有的支柱房梁再次化为了森然的白骨,猩红的蔷薇藤蔓蛇一般地在地面上游走。
短短数息之间,那些蔷薇藤蔓就在白骨之间编织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
魔鬼正被封锁其中。
“您这是卸磨杀驴的手段可太精彩了,我的好陛下。”
魔鬼哀叹出声,他看到了那些蔷薇藤蔓上还带着淡淡的金光,立马猜出了空气中血腥味是干什么的了。
国王用自己的血唤醒了蔷薇王宫,又就势将血腥味伪装成自己受伤了。
“与您的落井下石相比,似乎不足为过。”
国王坐了起来,解开了身上的纱布,扔到了地面上。他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那些纱布是用来蒙蔽魔鬼的。
“再见,魔鬼先生。”
国王站在囚笼之外,披上了外袍,他微笑地和魔鬼道别。
前圣殿骑士长举起了手中的一把古怪纯银长剑,就要插进地面。
“等等!”
魔鬼立刻举起了手。
“黑死病!!陛下!”
卸磨杀驴是统治者的常规行为。
那么,驴子当然得赶在磨石卸下来之前,让人看到那边还有面粉要磨。
魔鬼清楚得很,别指望他的陛下有什么仁慈之心,还是赶紧地展现出自己的利用价值吧,不然他今天恐怕要十分狼狈了。
黑死病。
这三个字代表了中世纪的噩梦镰刀。
国王一打手势,前圣殿骑士长的长剑停在了半空中。
法阵停了下来。
“说说看,关于你口中的黑死病。”
国王审视着魔鬼。
“您看起来大有等我说完,就让那位先生动手的意思,是这样吗,我亲爱的陛下?”
魔鬼窥视着国王每一丝神情变化,亲切地问。
“该表扬你感觉敏锐吗?”
国王遗憾地说。
“您可真是个天生恶棍。”
魔鬼真心实意地感叹道。
瞧瞧这全力压榨别人的利用价值用完就丢的事,他亲爱的陛下干起来多顺手啊……真是太地狱,太黑暗世界了。
“需要我说一声多谢赞赏吗?”
国王平静地问,对魔鬼的形容毫不介意。
“如果您想的话……不过为了我自己好,陛下的感谢还是稍微留着些?”魔鬼看向前圣殿骑士,“陛下,可以请这边这位先生先把那把贵重的剑收一收吗?千年的老古董磕碰到可就不妙了。”
前圣殿骑士征询地看国王。
国王点了点头。
十分惋惜的样子。
…………………………
在魔鬼与国王谈话的时候,白金汉公爵站在西北黑塔前。
守卫打开了塔门。
这一次白金汉公爵没有听到歌声了,疯王后比上一次冷静了许多。
白金汉公爵走进去,看到蓬头垢面的女人背对着他,安静地坐在黑塔的正中央。幽冷的黑塔中,昏暗的烛火照出她,多年的疯魔摧折着这位当初艳丽无比的女人,但她瘦骨棱棱的背影依旧笔直,分明透出一贯的强势。
这让白金汉公爵始终抱有她能好起来的希望。
“伊莉诺。”
公爵看着疯王后。
“普尔兰没死,他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他夺回了王位……他会是蔷薇家族的骄傲。”
不管如何,疯王后始终是国王的母亲,白金汉公爵认为自己有责任将关于国王的事告诉她。
同时也是希望,这些消息能够让她渐渐好起来。
疯王后沉默了很久。
就在白金汉公爵要像往常一样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幽幽地开口:“我要见他一面。”
这是她第一次平静地开口。
她像是清醒了。
但对于她的要求,白金汉公爵陷入了为难。他无法确定失去理智的疯王后会不会伤害国王。
“不用担心我伤害他。”王后察觉了他的踌躇,她背对着白金汉公爵,仰起头,声音沙哑咽着愤怒,“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他!他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如果你担心,那就安排他经过这里,我远远地看他一眼就行。让我见他一面!”
王后的声音又凌厉起来了,透出说一不二的强势。
她本来就是威名赫赫的铁血王后。
“好。”
白金汉公爵最终同意了。
蔷薇家族的先祖啊,请保佑她最终能够好起来吧。
白金汉公爵离开了,铁塔中再一次只剩下了疯王后一个人,烛火摇曳,落到她嶙峋的瘦骨上。她仰起头,放声大笑:“我的孩子!普尔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啊啊!”
血和眼泪一起,顺着她瘦得惊人的脸颊滚落,那双碧绿的眼镜充斥着无尽的绝望与杀意。
她背对着白金汉公爵,公爵没看到的地方,她被铁锁死死扣住的手中握着一片黑铁。
那是无数次铁锁碰撞,最终敲下来的一小片黑铁。这位能够替丈夫镇守王宫的疯王后以她当初披戴铠甲,屹立风中死守的坚韧将它磨成了一片锋利无比的可怕刀刃。
白金汉公爵终究还是小看了疯王后。
她用十几年的时间,一点点,艰难地打造出了一把利刃!
仿佛只剩下骨头的手指一点点地抚摸过冰冷的刀刃,刃口割开了她的手指,血顺着平滑的刀面下落。她毫不在意。
王后低低地哼起轻柔的摇篮曲旋律,仿佛回到当初婴儿刚刚出生的时候,这位铿锵玫瑰的武士王后温柔地摇晃儿子的摇篮。
她的孩子,她的普尔兰。
让他们静心谋划的神恩为她的孩子陪葬吧!
疯王后仰着头,刀尖上的血滴落到地面。
黑塔的光从高处落下,笼罩在她身上。她眼中空空荡荡,坐在冰冷的地面,就像一尊不可摧毁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