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哥笑道,“这还是你姐姐带出来的风头,你怎么不知道?”
薛居正一愣,他最近因为胡闹过头被他爹关了半个月,刚刚“刑满释放”,从哪里得知?
那公子见他真的不知道,便说了,“有人从海市上得了一些绝迹的螺子黛,转卖到京中。不知道谁送给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爱不释手,画出的眉妆连官家都赞不绝口。此话传出了宫外,如今京中的小娘子们为了这螺子黛,都快打破头了。我家那些姐妹们,天天逼着我去给她们寻那螺子黛。”
他这么一说,旁边的那些公子哥们也纷纷诉苦不迭,家中娇妻美妾追着讨要的,姐妹们威逼利诱的,甚至还有老娘下了命令的,简直就是买不到螺子黛,提头来见的架势。“灾情”甚重,哀鸿遍野。
薛居正不由得苦笑,“小玉儿,连娘娘们都买不到,你这不是坑我呢吗?”
小玉儿红唇一嘟,“紫苑姐姐就有。”
众人听得一愣,纷纷朝坐在崔晋庭身边的那位花娘看去。
那位花娘心中得意非常,面上故作羞涩,抬起薄纱袖子半掩花容。可这样一来,她那眉眼反而更引人注目了。
连崔晋庭都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花娘紫苑今晚画了一双倒晕眉,宛若新月,由深入浅,化入两鬓。便是崔晋庭离她只有一臂之距,竟然也没看出她的眉妆是画出来的,还以为她是天生的呢。
众人纷纷凑近了细看。紫苑的眉妆生动精致,单独看还不觉得什么,但再看看席间的其他花娘,这一对比,高低立现,其他花娘的眉妆顿时便觉得不堪入目了。
紫苑心中得意,她的螺子黛入手时还是新鲜货,还是一位恩客随手买来讨她欢心的。当然,那时螺子黛还没出名呢。她眉目流转,顾盼情生,心中得意非常,可最终,她含情脉脉的目光还是落到了崔晋庭的脸上。
可是崔晋庭也只是扫了一眼,就转过头去。
紫苑气得在心中大骂,这崔家二郎看起来身形风流,眉目如画。看得她心动不已,原以为今夜还能风流温存一夜,结一段露水姻缘,却原来是个不识风情的蠢物。
薛居正一看,得了,美人不给力,还是自己亲自来吧。他端起酒杯,就往崔晋庭的酒席走去,快到的时候,就听紫苑幽怨地抱怨了一句,“崔家大郎温柔体贴,可二郎怎得如此无情。”
薛居正心道不好。却见崔晋庭冷冷地回头瞥了紫苑一眼,“滚开。”
薛居正忙插进他二人中间,用脚跟踢了踢紫苑,示意她快走。自己笑着坐了下来。“别生气,别生气。花娘就是陪着我们取乐了,你又何必跟她们置气呢。来来来,喝一杯。”
崔晋庭没有扫他面子,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薛居正连忙给他满上,“今宵有酒今宵醉,今晚兄弟舍命相陪,你有什么不痛快的,尽管发泄出来。”
崔晋庭这番做派,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做给别人看到。他与薛居正连喝了几杯,“既然你说舍命相陪,你就跟我上去吹吹风吧。”
薛居正心道这有何难,递了个眼神给南安世子,忙跟着崔晋庭上了画舫的二楼。
画舫的二楼要清静许多,最起码脂粉味没了。崔晋庭揉了揉鼻子,“你们怎么喜欢这个味儿。”
薛居正毫无形象地靠在窗边,用一只手支着脑袋看他,“二郎,我们这些人家的子弟,既不求读书上进,也不求光耀门楣,无过便是功。只要不弄出个孩子来,谁又会说我们什么。”
崔晋庭没说话,静静地眺望着鹿鸣湖的月色。脸色比在楼下的时候好很多。
薛居正摸了摸下巴,琢磨着崔晋庭,“二郎,你有点不对啊。以前,你只要不痛快,可从来不憋着,找到个事后能交代的理由,就开始动手的。怎么我瞧你这样子,似乎一肚子憋屈,很不痛快呢?”
崔晋庭头也不回,“换成是你亲爹被人害了,你二十年之后才把这事翻出来,还惩治不了罪魁祸首,你能痛快?”
这倒是。薛居正站了起来,与崔晋庭并肩而立,低声道,“这事,要我说,你还是太急了些。这也是阮太师老了,精力跟不上了,才让你钻了这个空子。如今晁尚书折了进去,阮太师还不知道把你恨成了什么样呢?”
崔晋庭冷笑一声,“我可没有官职在身,他还能把我也贬去岭南不成?”
薛居正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我知道,现在人人都盯着阮太师呢。这风口浪尖上,他当然不会动手,可谁知道等这事过去了,他会怎么对付你呢?”
崔晋庭长吁一口气,“我更怕等着等着,他一不小心老死了。我便是把他拖出来鞭尸,也是不解恨的。”
薛居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要小心。对了,你家里对这事怎么说?”
崔晋庭冷笑,“她们自然是怕得要死,天天跑去爷爷面前哭诉,我听说我那大伯娘愁得都病了,要将我那大哥送去给阮太师的女儿讲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