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汪染低头看他:“你起来。”
她掩饰了声音,如今听起来沙哑极了,仿佛朽木刮地、锈铁磨刀一般挠心。
霍诚却不觉得刺耳,他忍着痛,翻身一个骨碌就起来了,他站起身,看着汪染的方向,问道:“你是谁?你是上元宗的人吗?”
汪染不答,而是将手中的兔子显形,问道:“你为什么打这只兔子?”
“我,”霍诚虽觉得有些心虚,但仍梗着脑袋硬挺着:“我心里烦,看着它,我就生气,我一时没忍住,我并不想打它的。”
这话,似乎和书中的话,重合了。
书里面,霍诚第一次跟女主动手之后,道歉时他紧紧拉着女主的手,也是这样的话:“染儿,我并不想打你的,我只是生气,我一时没忍住,你别怪我,我错了,我混蛋,我只是一时冲动,你原谅我好不好?”
看着眼前小混蛋这样说,汪染觉得手有点痒。
可眼前的霍诚,还不是书里未来的那个家暴狂,他是个孩子。
而教育孩子,不能总打,得刚柔并济的讲道理才行。
“我问你,”汪染开口说道:“我刚刚打你,你疼吗?”
霍诚一滞,他似是明白汪染要说什么,但仍点头开口回道:“疼。”
“那你打它,它也会疼。”
“我,我会治好它。”
“当初那老乞丐打你的时候,你害怕吗?”
“害怕。”
“我治了你的伤,你还记得那天的疼吗?还记得那害怕吗?”
霍诚犹豫了下,小心的开口:“记得。”
他低下了头:“我错了。”
可汪染的话却并没有停:“世间万物皆有灵,这兔子虽不能说话,但它和你一样,也有感觉,也知道害怕,也知道疼。你如果因为它只是动物,就对它下狠手,无论你之后是否救治,是否道歉,它当时的害怕和疼痛,却是无法抹去的。”
声音沙哑,仿若喉咙撕裂一般的话语,却如暗夜晨钟一般,响在霍诚的耳边:“若是任你这样一时冲动下去,现在你是对兔子下手,以后,只怕是亲近爱护之人,也要打要杀,无法回头了。”
霍诚一愣,立刻反驳道:“我不会!”
汪染淡淡反问道:“是吗?”
霍诚抬头看她,眼睛晶亮,声音坚定:“我答应了你,我就不会。”
“若是你再愤怒呢?你怎么保证,自己不会一时冲动?”
“我可以忍。”
忍?
若是能忍,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动手?
汪染手一招,刚刚地上那白纸,便飘在了霍诚的眼前,她开口说道:“你心内躁动,能忍一时,却未必能忍一世。自身有不足,并不丢脸,强行掩藏,才是自卑,既不识字,就更该主动求师,勤学苦练,以勤补拙。练字能静心,若是再感怒火难压,便多练练字吧。”
霍诚接了那白纸:“是。”
他看着纸上的字,问道:“这是什么字?”
“等你学会了,你就知道了。”
汪染见霍诚收了纸,问道:“霍良必会真心待你,你为何要离开虎威将军府,来上元宗?”
霍诚看着汪染,满眼依赖:“我想找到你。”
“找我做什么?”
“这世上,就你对我好,你救了我的命,我想跟着你,我想报答你,我希望有一天,也能保护你。”
黑亮晶莹的瞳孔中,汪染能够清晰的看到霍诚对自己的依赖。
或许从小困苦,未曾感受过爱护,所以遇到一个人,施舍了一点善意,他便想要死死的抓住,想要倾尽一切来回报。
这是执念。
就是这执念,在原书中渐渐一发不可收拾。
霍诚接着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上元宗的人吗?”
汪染反问道:“你可知道,当初我救你之后,为何一直不显身形,不说一字?”
霍诚眼中的亮光暗了下去:“你不想我找你。”
“对,”汪染说道:“我不想你找我,我也不想你报恩。”
“那让我跟着你,不好吗?”霍诚仰着头,问道:“灵境上者说我修炼根骨绝佳,我不做他的徒弟了,我做你的徒弟,不好吗?我会很听话的,我也不怕吃苦。”
还真是块牛皮膏药。
汪染腹诽想笑,却仍保持着平静的声音,她想了想,半真半假的攒谎话:“我去康北镇之前,曾有人为我测算命数,说我命中有一劫数,而那劫数就是你。当日,我若不救你,这劫数便解了。可我心中不忍,出手救了你。我二人不见面,我便能活命,可若是你执意寻我,早晚有一天,我会死在你的手里。”
“我怎么会杀你?我不会!”
霍诚虽有些惊慌,却说的斩钉截铁。
“你若不想害我,便不要再寻我。”汪染冷了表情:“霍诚,以后,我不会再出现了,你,好自为之。”
汪染留下这话,便御风而起,离开了这里,只余淡淡的冷杉木香。
霍诚。
这是那人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可这,似乎也是最后一次。
霍诚心中茫然,低头见她站立的位置,还蹲着一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