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炙烤后的香气从厨房传出, 陈阿姨神色平静地做着晚餐, 只是拿着锅铲微微颤抖的手泄露她不甚平静的心。
将做好的晚餐都放入保温盒里后陈阿姨拿着香薰蜡烛走出了厨房。
客厅里开着灯, 空荡荡的, 林燃和林烟烟都在楼上。
想起徐宜蓉的话, 陈阿姨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迟疑了片刻。
林烟烟的房间就在二楼,陈阿姨没穿拖鞋上去,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二楼。二楼的几间房门都开着, 只有林烟烟的房门关着。
陈阿姨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走到门边轻轻转动把手, 门没锁。
门被打开了一道细细的缝。
房间内视线昏暗, 陈阿姨眯起眼睛仔细看去,床上隆起一个小小的鼓包,林烟烟侧身背对着她睡着, 黑色的长发散落在枕间。
陈阿姨确认林烟烟在之后又悄悄地关上了门。
林烟烟在房里睡觉, 那林燃又在哪里?
这么想着,陈阿姨又摸到楼梯口往三楼走去,不过她还没走到三楼就停住了。三楼的健身房在楼梯口不远, 是全透明的设计。
站在楼梯上陈阿姨就看到林燃在跑步机上跑步。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她不会认错。
陈阿姨转身下楼。
按照徐宜蓉的话点好香薰蜡烛之后她走到厨房将液化灶台打开,做完这些陈阿姨不敢多留,提着包就离开了城南花园。
等走远了陈阿姨才拿出另一个徐宜蓉给她的手机给她打电话。
徐宜蓉接的很快, 细听能听出她很着急:“怎么样了?”
陈阿姨压低声音道:“夫人,我确认过了。小火和烟烟都在家里,你说的那些我都照做了。夫人, 小火和烟烟不会出什么事吧?”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才传来徐宜蓉轻细的话语:“没事的陈阿姨,我找人看着,不会出大事的。”
陈阿姨挂了电话,转头最后看了城南花园一眼。
随即便加快了脚步离开。
街道对面。
林煌坐在驾驶座看着那个中年女人急匆匆的离开,冷笑道:“走的倒是挺快。我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准备出来。”
林燃没应声,只是侧头看着那幢别墅的方向。
盛青溪坐在他的身边,她的手正被林燃紧紧地攥在掌心。
他们两人坐在后座,林烟烟已经被人送回了车行。
林燃不想让她知道这些难堪又荒唐的事。
林煌打完电话手抽了一支烟咬在嘴里,他心里焦躁但车上有两个孩子在,就咬着过个瘾。他含糊着道:“我问过了,这别墅价值千万,徐宜蓉最少都得在里面蹲上十年。等爷爷和你爸知道了这事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她这辈子就这样了。”
林燃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林煌的肩:“哥,谢谢你。”
林煌从后视镜里瞪他:“说什么谢,我是你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林燃他们看到门卫室的人急急忙忙往外跑的时候就知道有其他业主打电话了,别墅区内起了骚动,不少人都从家里逃了出来。
有人拿着水桶,有人在打电话。
所有人都是一脸惊惧。
慌乱之中没人注意到有两个人从着火的别墅后院翻了出去,也没有人注意到有人借着帮忙的名义将林燃别墅的大门和侧门都锁死。
盛青溪抿抿唇,低声道:“林燃,你的车...”
林燃听了这话不由想笑,伸手就弹了一下这笨东西的脑门:“我都不惦记那些宝贝车,你担心什么呢。你送我的宝贝我早就藏起来了。”
车库里那些高定、限量,林燃一辆车都没动,林烟烟心爱的那些娃娃他都狠下心没拿。除去那张照片,一切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火势蔓延地很快。
盛青溪坐在车里能看到里面冒出的滚滚浓烟,漆黑的天被渲染的可怖,跳跃的火光越来越大,人群愈发地骚乱。
没过多久消防车就到了。
盛青溪沉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之后发生一切她都经历过了。她知道290路公交车会在几点到达,知道围在别墅的人在谈论些什么,知道这场火什么时候会结束,也知道那幢别墅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上一世发生的一切都她眼前一一闪过。
而此时的林燃也有些恍惚。
那时在车行盛青溪声嘶力竭喊他的名字,那道声音又在他耳内响起。原来,这一晚她也曾在别墅门口这样喊过他的名字。
林燃侧头看向盛青溪,她的眸内映着对面跳动的火光,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他抬手从盛青溪肩后穿过自后捂住了她的眼睛,微微用力就把她摁到了自己怀里。
“别看。”
林燃的声音低低的。
眼前疯狂的画面骤然消失,林燃温热的大掌罩在她的眼前。
盛青溪埋首在他肩侧,周身都是林燃的味道,陈旧又带着侵略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钻入她的鼻息间,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她的林燃。
...
城南花园别墅着火的事不出一个小时就传遍了整个初城。
林燃的电话从信息传开开始就没安静过,他没接电话也没回信息,只在朋友圈发了“没事”两个字。很显然,徐宜蓉并不是他的好友。
林佑诚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某个商业晚会中。
助理死死地低着头,说话的声音止不住的抖:“先生,下面传来消息,少爷和小姐住着的那幢别墅着火了。我已经派了人过去,消防车已经到了。”
林佑诚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就怔住了,甚至都握不住手里的酒杯。
“砰”的一声。
酒杯猛然落在地上。
“你说什么?小火和烟烟人呢?”
林佑诚勉强崩住自己的神情,他不能失控。
助理咬牙:“少爷和小姐晚上回了城南花园。他们已经在联系了,也有人赶去了光年车行确认。”
林佑诚在听到林燃和林烟烟回了城南花园后脸色大变,他什么都顾不上疯了一样往外跑去,半路撞上端着酒杯的侍者,酒杯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半山别墅。
徐宜蓉阖眼跪在佛堂前,嘴里念着心经。
这个小佛堂是何晚秋去世之后林佑诚扩建的,每到何晚秋忌日的那个月,他会每晚都呆在这里,一呆就是一整夜。
寂静的佛堂中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
徐宜蓉转动念珠的手一顿,眼皮颤了颤,过了一会儿才接起电话。
“宋助理。”
“太太,少爷那边出事了。先生不太好。”
“出事了?先生现在人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后佛堂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徐宜蓉俯身放下念珠,她跪在原地半晌,终是没敢抬头和佛对视。
半小时后。
徐宜蓉赶到城南花园。
火势已得到控制没有继续蔓延,只眼前的这幢别墅已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林佑诚正在门口发脾气,身上原本熨帖整齐的西装早已凌乱不堪。他神情激动地和门口拦着他的消防人员争论着什么。
徐宜蓉忙跑到他身边挽住他,面上的担忧不似作伪:“佑诚,小火和烟烟呢?”
林佑诚此时哪顾得上徐宜蓉,他涨红了脸吼:“我儿子女儿都在里面!”
消防人员尽量放缓了语气:“这位先生,我们的队员已进去搜救,救护车马上就到。暂时没有发现人员伤亡,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您。”
林佑诚完全听不进他在说些什么,他看起来像个蛮横无理的野蛮人:“让我进去!”
“先生!”
“佑诚!”
宋助理和徐宜蓉都死死拦着林佑诚,林佑诚红着眼朝着别墅的方向喊,喊完林燃的名字开始喊林烟烟,他的宝贝都在里面。
这是林佑诚第一次后悔这么纵容着两个孩子。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的时候,边上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爸。”
少年的声音有些沉,不如以往的清冽。
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声,让疯狂的林佑诚整个人都停了一下。
画面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林佑诚缓缓转头看向林燃发出声音的一侧。
林燃就立在不远处,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和运动裤,整个人干干净净、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林佑诚甩开助理和徐宜蓉,踉跄着朝林燃跑去。
他猛地握住林燃的肩,一言未发,不住地看着他的孩子。从头到尾,一点伤痕都没有,他倏地伸手把林燃抱进了怀里。
“没事、没事就好。”
林佑诚的声音微微哽咽。
林燃显然不是很习惯林佑诚的拥抱,但这个时候他也没推开林佑诚,就这么任由他抱着。
“小火,烟烟呢,你妹妹呢?!”
林佑诚放开林燃,哑着嗓子问。
林燃低声应:“烟烟没事,她不在这里。”
林佑诚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不住的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慌乱的场面随着大火的熄灭逐渐平静下来。
唯有徐宜蓉脸色苍白,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出现的林燃,捏成拳的手控住不般的颤抖。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陈阿姨告诉她林燃和林烟烟都在别墅里,别墅大门也锁死了。
林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他不是应该在别墅里吗?
徐宜蓉仓惶地看着林燃,正巧对面的少年也抬眸向她看来。他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凉薄,不浓不淡地笼罩着她。
徐宜蓉下意识地避开林燃的眼神。
她的内心不知怎的隐隐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仿佛这个孩子知道她做了什么。
“小火,家里怎么会起火?”
林佑诚疑惑的声音响起。
徐宜蓉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连忙抬头紧盯着林燃。
那个站在林佑诚的少年虚虚地看着她,又似乎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后变成一片虚无的别墅。徐宜蓉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林燃忽然笑了,眉眼间的冷漠却没有减淡分毫。
他懒散地喊:“阿姨——”
不远处,身姿颀长的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徐宜蓉身形微晃,几乎不能支撑住自己的重量,一旁的宋助理见状连忙扶住她,“太太,您脸色怎么这么差?”
徐宜蓉勉强笑了笑:“没事,近来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闻言林佑诚皱起眉,“等小火高考结束后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失而复得的感觉让林佑诚顿时觉得身边的人都变得可贵起来,巴不得现在就把两个孩子都接到自己身边好好看着。
徐宜蓉抬手捋了捋发,尽量让自己的神情自然:“小火,怎么了?”
林燃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把一直捏在手里的文件递给林佑诚:“爸,这份文件原封不动地还给你。我有命签,可能没命享。”
徐宜蓉脸色大变,面上瞬间没了血色。
林佑诚却没听懂林燃在说些什么,拿着文件急急道:“小火,这些就是属于你的东西。不是爸爸做错了事想补偿,这些和你爷爷给你的和你母亲留给你的都没关系。爸爸..爸爸不是因为那些才对你好,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孩子。”
林燃垂眸,低声道:“爸,这一次是放火,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等着我和烟烟。爸,我想活着。”
“我想活着”这四个字像利刃一般狠狠地凌迟着林佑诚的心。他的小火一直是高傲坚强的,自何晚秋去世后,林佑诚便再也没见过林燃这样的神色。
脆弱、悲哀。
林佑诚心中大恸。
话说到这里,再傻的人也知道今晚这一场火到底意味着什么,更何况是林佑诚。这不是意外,有人蓄意纵火想害死他的孩子们!
林佑诚怔怔地看着林燃离去的背影。
“小宋!”
林佑诚沉声喊。
徐宜蓉没听清林燃和林佑诚说了些什么,也没看到林佑诚的脸色。但此时听林佑诚说话的语气显然是处于震怒之中。
徐宜蓉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不住地安慰自己。
她还有孩子。没错,她还有孩子,这也是林佑诚的孩子。
宋助理连忙往林佑诚身边跑:“先生!”
林佑诚侧头和小宋说了几句话,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徐宜蓉不着痕迹地靠近几步,想努力听清林佑诚和小宋在说些什么,但林佑诚说话的声音太轻她只听到些许只言片语。
这些破碎的词语中并没有涉及到她。
徐宜蓉咬唇,心绪打乱。
此刻她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幸好林佑诚还不知道她怀孕的事。如果..如果到时候真的查到她头上来,她还有这一个筹码。
...
林燃刚走出小区门口就看到原本坐在车上的盛青溪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门口来了,小小的一只蹲在大门边,可怜巴巴的,看起来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猫。
林燃顿在原地看了她几秒,走过去准备捡猫。
盛青溪抱着膝盖蹲在门边正在出神,林燃下车后她左思右想在车上怎么都坐不住,和林煌打了声招呼就下车跑过来了。
六月已是仲夏。
盛青溪却无端觉得有些冷,等了一会儿就干脆蹲了下来。
坛边翠绿的青草弯着腰,一只甲虫从土壤里钻出来又快速地爬上叶片,在高高的叶片上张望了一会儿又转头钻入土壤中。
盛青溪双眼无焦点的看着那只甲虫。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一阵温和的力道,掌心的温度似乎都是她所熟悉的。盛青溪下意识地仰头看去。
林燃站在她的身侧,漆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见她看来,林燃没拉起她也不问她为什么蹲在地上,而是也蹲下来顺着她方才的视线看去。那只甲虫又重新从土壤里钻出来,这一次它没有再往叶片上爬,而是爬去了一朵盛开的花上。
林燃侧头,低声喊她的名字:“盛青溪。”
盛青溪怔怔地和林燃对视,他的眸光很亮,看着她时带着暖意。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轻轻细细的:“林燃,这一天过去了。”
林燃喉结滚了滚,嗓音微哑:“嗯,过去了。”
两人蹲在地上无声地对视着。
盛青溪看着林燃忽然笑了起来,“林燃,我们一起参加高考。”
林燃也笑:“好。”
城南花园大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