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伤了?◎
行船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至少对于公孙遥来说是这样的。
一连好几日,她都觉得自己遭到了非人的对待, 十分不愿意搭理李怀叙。
“娘子尝尝。”
这日, 几人又在岸边的酒家用饭,公孙遥自然同李怀叙坐一桌,自打菜上齐了之后, 他殷勤的举动就不曾停下来过。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公孙遥在心底里默念,不打算接受他的好意。
她忿忿地将那筷子炖猪蹄又送了回去, 神情岿然不动道:“待会儿我要同惠娘她们一条船,你不得跟着。”
“为何?”
自打那日叫惠娘撞见他们的亲昵之后,后来下船, 复又上船的时候,惠娘便带着蝉月主动躲去了后头的船只里, 待到必要的时候, 才上他们的船来。
如今只差一两日便要到扬州了, 公孙遥觉得自己实在是受不了了,也得准备准备, 在马上要见面的舅父面前保持形象, 与李怀叙注意点分寸。
她娇嗔似的瞧着李怀叙,听他寻着借口道:“惠娘年纪大了, 行船需要静养,娘子有我陪着就好,何必要去叨扰她?”
“惠娘可不会觉得我是叨扰,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是是是。”李怀叙忙改口道, “惠娘将娘子视同亲生女儿, 是不会觉得你是叨扰。但我身为娘子的夫婿, 自然是娘子走到哪,我便要跟到哪的,我是怕我吵到惠娘……”
“那你别跟着我不就好了?”
“那怎么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僵持不下,正当公孙遥打算端着饭碗,直接挤到惠娘他们那桌的时候,桌下突然有一团什么东西,撞到了她的脚。
她好奇地低头,还以为是李怀叙胆子肥了,居然敢在桌下故意踢自己,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毛色微黄半见,身量十分矮小的毛茸茸的狗。
它是何时跑到他们桌子底下的,她竟全然没注意。
“李怀叙,你瞧。”她目光欣喜地招来李怀叙,要他与自己一同瞧着桌子底下的小狗。
“松狮犬?”李怀叙一眼便认出这狗的品种。
“松狮?”公孙遥从前只在册子上见过这类犬的画像,落到实物上,倒是一时没认出来。
“是,这便是松狮犬,不想这野外关渡,还有人闲心养只小松狮玩儿。”
李怀叙从前混在纨绔堆里,遛狗逗鸟抓蛐蛐,都是常有之事。这其中,遛狗的一种玩法便是斗狗。
不少人会花大价钱,在自己外头的宅子里精心养几只自己喜欢的大犬,关键时刻便会将其溜出来撑腰。松狮虽然时常在体型上会输给其它几种大犬,但凶起来的时候,也称得上是残暴不堪。
不过眼前这只似是刚出生的,倒没什么危险性可言。
他眼珠子转了转,想问公孙遥,到扬州后要不要也买只温和的小狗玩玩,可伴她日常解闷,耳边却又突然听见一阵此起彼伏的犬吠。
依照李怀叙的经验来看,那叫声十分猛烈、急促,杂乱无章,一听便知道有不下十几只的大狗聚在了一起,正朝他们这边奔来。
李怀叙思绪还没待反应过来,身体便已经本能地拉着公孙遥站了起来。
紧接着,围绕着他们而坐的一群护卫也都站了起来,拔剑朝向门外。
大门不出所料,在顷刻之间被人劈开,在外头的几名护卫直接被人用暗箭射杀,尽数倒下。
为首的蒙面人眼神凶狠,手提大刀,目光死死地盯着李怀叙,显然今日的目标就是他无疑。
待身后的那群犬吠声越来越明显,他握紧手中大刀的动作,也越发用劲,恍若蓄势待发。
李怀叙听着那阵阵狗叫,又看着正挤在他和公孙遥脚下的这只松狮犬,不消片刻便彻底明白过来,这群人与酒家,估计都是一伙的。
他不用回头去看那原本站在柜台后头的掌柜,便已经能察觉到他手中刀锋的寒光。
看来今日是掉进人家早就埋伏好的虎狼窝了。
他眸色愈渐阴沉。
公孙遥则是不久前刚在济宁寺遭到埋伏,好容易从那些阴影中走出来,不想如今出个远门,马上就到目的地了,还会碰到此等情况,大脑直接混乱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心跳得极快,害怕地躲在李怀叙身后,听见他大声喝了一句为期。
她想,当是和从前一样,要为期带人先出手的意思。
可惜不是,下一瞬,她便觉得自己被人推了一把,紧跟着,为期一张凝重的黑脸便浮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甚至都没看清自己是怎么被他带走,又是怎么跟着他飞上酒家二楼的,他便直接推开了面前卧房的门,将公孙遥塞了进去。
楼下很快传来打斗的声音,冷卷兵器交错的声音,猎狗拼命狂吠的声音,椅凳擦着地面而过,刺进每个人耳朵里的愤怒噪音。
公孙遥心跳慌乱间漏了一拍,突然紧张地看向为期:“蝉月,蝉月和惠娘还在底下!”
她们午间下船来用饭,分了两批人,跟着公孙遥一齐下船来的女眷,唯有她们二人。
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蝉月和惠娘也正被两个冷面的护卫带着,冲上了这酒家的高地。
好在他们用饭前,将这酒家二楼都巡查过了一遍,确认是安全的。
为期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王妃放心,有我们守在此处,必不会叫王妃受伤。”
可是李怀叙还在楼下!
公孙遥惶惶不已地看着卧房门就这样被他关上,整个人突然瘫坐在圆凳上,抓紧了桌边一角。
蝉月和惠娘也是双双反应不过来,面色煞白,颤颤巍巍地坐下。
“小姐……”蝉月害怕到快要哭出来,“我们是又遇到刺客了吗?”
是啊,是又遇到刺客了吗?
公孙遥也回答不上来,怔怔地盯着眼前空无一物的桌面,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姐……”
可蝉月是个心里十分脆弱的小丫头,不消多久,泪水便真的涌了出来。
这丫头,上回在济宁寺遇刺时,她待在禅房里,没有跟着,叫她躲过一劫,不想此番还是逃不掉,该遇上的总要遇上。
“小姐……”
蝉月抖着肩膀,惊恐地哭泣了半晌,哭着哭着突然又望着坐在桌边的她们三人,反应迟钝道:“好像王爷没有跟上来?”
她突然腿软地扶着桌子,不敢相信她家的草包姑爷,居然还被人留在了楼下。
是啊,他不在此处。
公孙遥早就发现了。
她默默地看着蝉月,在她一片惊惶又泪眼婆娑的注视下,仍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距离上回济宁寺的事,不近不远,到如今正好快一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