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有。
公孙遥不止长得与她生母相像,就连那份认定之后的固执与冷漠,也一模一样。
他垂眸,从心底里翻涌起一阵失落。
“父亲知道对不起你,前几日又碰见那纨绔,看他实在不成体统,更是后悔将你嫁过去……但是迢迢,这是天子赐婚,父亲实在拒绝不得。
我这几日想了又想,叫你母亲在原来为你准备的一百零八抬嫁妆上,又多为你备了二十抬,整整一百二十八抬,一抬不会少,到时都是你的财产,你带过去,切记要自己守护好,那纨绔,他若是打你嫁妆的主意,你可千万不要给!”
“您连我的命都送过去了,区区一点嫁妆,还在乎给不给吗?”
公孙遥的心肠总是比常人要硬的。
这等千叮咛万嘱咐的姿态,若是换成旁人,恐早就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可她才不会,她甚至脑海中还十分清楚地算着账——
“何况,天家娶媳,给的聘礼必不会少,你们给我的那点嫁妆,再多也不过同宫中的聘礼持平而已,父亲是真的心疼我,还是只想拿那点不值一提的嫁妆来换我以泪洗面的感恩?”
“迢迢!”
“父亲日后不必唤我的乳名!”
公孙遥攥紧拳头,这几日在寺庙中翻来覆去终于做下的决定在今时今日,总算宣之于口。
“如今早已不是在钱塘的时候了,父亲有了新的妻子,有了新的孩子,我的娘亲,也已经去世整整十三年。父亲知道这些年,每当你们当着我的面,故作亲昵地唤我乳名时,我都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为何是我可怜的娘亲去了地下,为何不是那些留在世上作恶之人代替她去下地狱!”
“你——”
她的话直接刺激地公孙云平身形不稳,他瞪圆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会如此恶毒地诅咒自己。
这么多年,她心底里,竟是如此看待他这个父亲的?
可公孙遥并不承认。
她扬起脸,将那张方清洗干净不施粉黛的脸庞完完全全展现在公孙云平面前:“父亲何须如此生气,难道您觉得,自己会是那作恶之人吗?”
“我不愿意再听到迢迢这两个字,只是单纯地想要把它留给我的娘亲,作为娘亲与我之间,最后的一丝念想。我成全父亲在家中与其他儿女的天伦之乐,也希望父亲能够成全我,从今往后,迢迢这个名字,您别再提,赵氏母亲也别再提。”
公孙云平不解:“你到底为何就将你娘亲的固执学了个十成十!”
“因为她才是我的生母,血脉相连,一脉相承!”
公孙云平深吸一口气,知道今日与她的这番谈话,又是谈不下去了。
每次都是这样,这些年,他们fù_nǚ 就没有好好地静下来,认真地谈过一次话。
“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从今往后,家中不会有人再唤你的乳名。”他终究还是妥协了,拖着沉重的身躯,靠坐在椅背上。
“本来今日找你过来,还想与你交代一些进宫需要注意的事宜,宫中今日来了旨意,礼部已经拟好了吉日,就在三月初八,到时你嫁进宫,便真的不再是公孙家的女儿……”
他惆怅又落寞,说话时甚至已经不再去看公孙遥的眼睛。
“但现在想想,还是年后给你找一位正经的嬷嬷,请她教导你的好,我毕竟不是深宫里的妇人,知道的不如人家全面,迢迢……”
他叫完这个称呼,立时顿住,终于忍不住去瞟一眼公孙遥的神情,瞧见那岿然不动的冷漠,又垂眸道:“孩子,无论如何,你都是父亲的孩子,父亲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苦,那个纨绔若真的敢欺负你,肆意侵占你的钱财,你只管回家来,我便是告到圣上面前……”
“便是告到圣上面前又如何?您愿意冒着全家获罪的风险,换我自由和离吗?”
公孙云平哑然。
公孙遥却如意料之中的平静:“做不到的事情,父亲还是不要轻易承诺的好,您保不住我今日,我便也不指望您能护住我明日就是。”
眼眶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打转。
听着女儿决绝的话,公孙云平好似在这一刻才彻底意识到,他是真的,要完全失去这个女儿了。
迢迢……
他想再叫她一次。
可他竟然没有勇气。
她的样子,真的同当年知道真相时的江氏一模一样。
当年的江氏没有回头,如今的公孙遥,亦不会回头。
“可这里终究还是你的家。”
就在她走到门边上,将将要打开书房门潇洒离去的时候,公孙云平还是忍不住叮嘱:“若是真的钱不够用了,记得回家来拿,那些聘礼我会给你留着,分文不动,等你将来需要的时候,只管来取便是。”
公孙遥没有回答,随着他话音落下,旋即而起的,是木门开阖时厚重的响声。
当书房门再次阖上,屋里剩下的,也只有公孙云平一人。
作者有话说:
今晚大概一个小时后会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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