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说着,特意在“妖僧”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明远也是佛门中人,怕是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两个字了吧?能在精明如父皇面前混的如鱼得水,这明远也必然不是傻子,定然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了。
果然,明远闻言点了点头:
“原来皇上想知道报恩寺的事情吗?老衲还倒真知道一些。”
“你且说来朕听。”齐珩果然很是在意,便是身子也坐直了些。报恩寺的事情竟是连明远也惊动了吗?果然是一件大事。
“阿弥陀佛——”明远高诵了一声佛号,似是完全没注意到齐昱迫切的模样,照旧慢吞吞道,“那日老衲刚好也在,却是耳闻目睹了整件事情——”
明远也在?这下换成齐昱发呆了——来报信的人,怎么没有说到这一茬?又偷眼往齐灏那边瞧去,心里不由一沉——
齐灏方才的犹疑神情已经完全散去,脸上复又换上自得的笑容——
扶疏果然是自己的福星,身边随随便便带个人就有如此大的来头。
话说扶疏那丫头也太招人了吧?又是天乔寨,又是楚雁南,然后是自己这个王爷,现在倒好,连修行的大和尚都有了——
据香纹说,那大和尚在扶疏面前简直乖得不得了,根本就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既然明远大师确然和那和尚是一人,便是为了维护扶疏,他也定然不会如了齐昱和姬清原的意。只是这样一来,貌似自己又沾了扶疏的光了。
果然,明远下一句话使得齐昱恨不得上前一脚踹死这个装逼的老东西:
“报恩寺人心术不正,说是妖僧委实一点儿也不为过!”
不怪明远愤怒,好不容易在扶疏面前刷了一点儿好感度,却又被报恩寺的杂毛秃驴给连累,那丫头这几日见到自己就冷嘲热讽,说什么天下和尚一般黑,让自己还是离她远些好了!丫头自己不能得罪,至于那些所谓猪一样的同行,当然要好好收拾了才能出了心头这口恶气,也算是替佛祖他老人家清理门户了。
“到底怎么回事?”齐珩也是大为惊奇,实在是很少看到大师流露出这样鲜明的厌恶情绪,那报恩寺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使得明远都如此性情大变?
“说起来,还和贤王有关——”明远转头,无比温和的朝着齐灏点头致意——这小子看来同扶疏那丫头有些交情,自然不能得罪。
后面的齐昱看的吐血,自己方才那般巴结,也没见这老秃驴给自己一个好脸色!
听说和齐灏有关,齐珩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灏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灏离座跪倒,冲着齐珩磕了个头:
“其实是家母请了报恩寺的和尚到骊山的别院做一场招魂法事——”
当下把觉非等人说的话一一转述给皇上听:
“……家母受刺激之下,当时昏倒——”
话未说完,就被齐珩怒冲冲打断,咬牙道:
“还把人收什么监?这样的妖僧,就合该当场杀了,以儆效尤——”
听说齐王妃举行的是招魂法事,齐珩理所当然的认定,要招的自然是自己阿弟的魂,而报恩寺那群混账竟敢说什么无魂可招,还暗示自己弟弟合该魂飞魄散,委实不可饶恕!
又转头怒气冲冲的瞪着齐昱道:
“你方才说,姬清原是因为报恩寺被封而急怒攻心病倒的?朕瞧着怎么像是要给报恩寺撑腰啊?先是姬青崖,然后又是报恩寺,这姬清原,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竟是要拿朕的别苑作为讲价的筹码不成?”
几句话说的齐昱登时面如土色——本来想找齐灏晦气的,哪知道事与愿违,这把火竟然烧到了自己头上。好在别苑委实离不开姬清原,自己小心应对,再派人紧急通知姬清原,事情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别苑,别苑怎么了?”明远蹙了下眉头,需要神农庄人出面,莫非是和农事有关——扶疏那丫头也没什么背景,现下又因报恩寺得罪了神农山庄,还是找个靠山好。
齐珩并没有把明远当外人,当下叹了口气:“朕的一处别苑,一夜之间,所有物种尽皆枯萎。所以才宣了那姬清原来,倒没料到,会出这档子事。哎,若是以前的扶疏小姐在日——”
神情中竟是无比怅惘。
齐灏愣了下,却又旋即回神——此扶疏非彼扶疏也,皇上口中的扶疏定然是上一任神农山庄的掌舵人姬扶疏小姐。倒没料到,时隔这么多年,竟是仍有这般大的影响力吗!
明远苍老的面容也不由动容——
虽是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可仍不得不说,当年在神农山庄的生活却是自己生命中少有的快乐日子,别看扶疏年龄不大,却生性坦荡,又很是睿智,最投自己的脾气了。却不料,天妒英才,竟是早早离世。
本以为这一世都再碰不到那么有意思的人了,却不料,竟是又遇见了另一个扶疏,还一般带着一个叫青岩的仆人……
一番思虑之下,竟是更坚定了无论如何也要保那小丫头平安的心思。当下微微颔首:
“皇上莫要忧心。老衲之前倒是遇到一位奇人,说不好,可以解了皇上的烦恼。”
“咦?”齐珩方才不过发下牢骚,却也明白,自己的朝廷是无论如何也离不了神农世家的,现下却听明远这般说,不由大为惊诧——明远是修行之人,说话从来都是一是一二是二,方才那番话的意思明显就是告诉自己,这世上还有技艺堪比神农山庄的奇人存在。可是这可能吗?千百年来,神农山庄人于农艺上独领风骚,从来不曾有任何人超过他们!
知道齐珩有些将信将疑,明远了然一笑——若非亲眼见识了小丫头的非凡才能,自己又何尝敢相信。抬手一指齐灏:
“贤王当比我感受更深吧?竟是不过在贵庄走了一圈儿,仅凭眼睛看到的草木种类,便立马断言那里有一处上好的温泉,这样的神奇之事,若非亲眼瞧见,老衲也定然以为是有人瞎编的!”
“能根据生长植物断出地貌?此言当真?”齐珩过于激动之下,一下站了起来——这般神乎其技的能力,自己也就在姬扶疏身上见识过,便是现今的神农庄人,怕是除了庄主之外,都没有人可以做到。竟是一把抓住齐灏的手:
“灏儿,那人是谁?现在何处?”
齐灏顿时有些懊恼——自己可是答应扶疏,一切有她自己决定,可老和尚这一番话,怕是由不得自己了。
只得点头应道:
“皇上莫要激动。那人就和灏儿比邻而居,我也是今日才知晓,原来竟是故人。皇上还记得三年前,臣飞鸽传书,说是已然把神农令授予一位奇人吗?”
“记得。”齐珩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初齐灏秘折上说过,只是自己以为灏儿许是因为厌烦神农山庄,说话间怕是有些夸大,后来又不曾再听灏儿提起过,便也就渐渐抛在了脑后。
现在灏儿又忽然说起这件事,难道是,其实明远大师举荐的这人,同灏儿举荐的竟然是同一人?
“果然是天佑我大齐,有此奇人,朕定要亲自见一见。”
旁边的齐昱脸色却是一变——三年前就和齐灏走的很近又擅长农艺的人,自己记得不错的话,好像就是那个累的姬青崖等人发配南疆,连带的自己外家郑家也一日之间倾覆的陆扶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