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天的,地面温度最高可以弄熟鸡蛋,薛庭的手却很冰凉,童淮手热,两只手碰到,两人都怔了下。
童淮蜷了蜷手指,心里没来由抖了抖,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抬眼往后看。
薛庭弯腰看着他,半边脸都沐浴在阳光中,睫毛被染成了淡金色,表情也有些愣。
气氛莫名其妙凝滞片刻,薛庭收回手,转身朝巷口去。
童淮回神,起身跟上去:“你喜欢猫啊,怎么不养?”
薛庭眸光一低,嘴角恶劣地勾了勾:“不,我喜欢狗。”
童淮闷头一脚就踹上来:“你才是狗。”
薛庭:“……”
公式死活记不下,之前开的小玩笑倒是过耳不忘。
这小卷毛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到了医院,薛老爷子已经午睡醒了,正戴着老花镜看书,见童淮来了,赶紧招手。
薛景扬看的是童淮送的一本玄幻小说,觉得新奇,看得还挺有滋有味。童淮凑过去,跟他一块儿嘀嘀咕咕,看着比薛庭更像亲儿孙。
薛庭这会儿又不嫌吵了,靠着窗沿望着这一幕,心情甚至算得上还不错。
轻松不过几分钟,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掏出手机,来电人是他爸,薛颂薄。
笑意凝在了嘴角,薛庭看了眼笑得开怀的薛老爷子,面上不动声色,看那两人还在扯着主角为什么要诈死,八成是注意不到他了,悄然离开病房,走到走廊尽头,才接了电话。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怎么这么久才接?在那边感觉怎么样?”
“还好。”
沉默了下,薛颂薄又问:“我在那边有朋友,给你转成理重点?”
“不用。”
连续两句不咸不淡的回答,把话头全掐了。
薛庭平日里用来伪装的一点温和消失殆尽,那点被童淮敏锐嗅出来的疏离扩散开来,充满了距离感。
薛颂薄本来就不擅长和儿子聊天,僵了几秒,另找突破口:“老爷子身体怎么样?”
“骨折,在医院。”
“怎么回事?”
“路上湿滑,他想自己出去买早饭,不小心摔了。”
薛颂薄听得直皱眉,语气沉了沉,颇为不满:“老爷子倔什么?好好的福不享,非带你住那种地方,还把保姆赶出来,现在吃苦头了。”
听他这么说,薛庭反而笑了下,眼底神色凉薄。
隐约听到薛颂薄那边有人在提醒他开会,他刚要说话,电话嘟的一声就挂断了。
胸腔里憋了口闷气,薛庭捏捏额角,想回病房,结果刚摁熄的手机屏幕又亮起来,跳出个电话。
余卉。
这对夫妻明明都撕破脸了,厌恶痛恨彼此,倒是心有灵犀,一前一后有默契。
薛庭盯了会儿这个名字,叹了口气,又接了电话。
他离开快两个月,余卉的声音已经没那么歇斯底里。也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又和薛颂薄吵架了,开口仍是哑的:“小庭。”
她小心翼翼的:“在那边怎么样?”
薛庭:“挺好。”
“交到新朋友了吗?”
薛庭稍一停顿:“交到了。”
余卉显然没料到以儿子的脾气,居然真交到了朋友,本来准备好的下一句“那边你都没有朋友,还是回来吧”被掐断,安静了会儿,问:“你爸给你打电话了吗?”
“刚挂。”
余卉的声音低下来:“他有没有告诉你……”
“……”薛庭沉默了下,“你们离婚了?”
余卉尴尬地应了声。
难怪两个多月都不联系,突然打电话来。
薛庭心里升起淡淡嘲讽。
“小庭,”没听到薛庭再说话,余卉说话的愈加底气不足,“妈妈、妈妈想你了,回来好不好?”
傍晚时分,最后一线余晖斜照进来,洒在男生修长笔直的背影上,晚风从窗口钻进,衣角被吹得舞动不休,地上拖出道长长瘦瘦的影子,孤零零的,形单影只。
薛庭闭了闭眼,语气和缓:“高考我会考回去。”
余卉喉间一哽。
她了解薛庭的脾气,高考之前,薛庭都不会再回家了。
她的嗓音哑了:“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
“没有。”薛庭出乎意料的冷静,“你们只是顺心而为,没有对错。”
“你还是在怪我,不然为什么一声不吭地找你叔叔帮你转了学,小庭……”
余卉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她不是软弱性子,然而她的示弱,只能让薛庭想起一些不算美好的回忆,脑子里一抽一抽的痛,回忆光怪陆离。
无论他说多少遍,余卉都这么认定。
说到底,不过于心有愧。
他突然觉得受不了了,简短地回复了一句“没有,下回说”,挂了电话,一股深自心底的疲倦涌上来。
都来到临岚了,他还是难以摆脱阴影。
应付他们一回,比听童淮叨叨半天还累。
薛庭平复了会儿心情,转过身。
童淮就在他背后不远处。
投来的目光相当复杂。
和薛庭的视线一相触,童淮眼里的同情已经要溢出来了,小小声问:“很难过吧?”
薛庭的表情逐渐消失:“……”
见了鬼了。
童淮是出来找薛庭的。
还没凑近,他就听到薛庭声音柔和地说了句“高考我会考回去”,当即敲响警铃,悄么声后撤几步,体贴地不打扰他。
果然,薛庭就是交了女朋友,早恋被老师家长发现,然后被迫分手,一气之下转学。
有理有据。
薛庭对上那双亮晶晶的清透眼眸,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但他能肯定这小卷毛误会了什么。
童淮的一颗少男心酸酸涩涩:“加油,好好考!不用跟我说,我都懂!”
你懂个屁。
薛庭的坏心情给他搅合没了,无视他的咋呼,揉了把他的卷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