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茜做了个梦。
她其实不需要休息,所谓睡眠不过是一种例行习惯,类似于关机休眠模式。
但她很清楚自己正在做梦。
她的视线飞快地从城市上空掠过,那是一座被繁星和朝霞簇拥的城市,星光闪烁的河流从城市中央流淌而过,街道两旁的屋宇鳞次栉比,每一个阳台与窗台上都盛开着明媚的鲜花,每一盏路灯上都垂落着锦织旗帜,璀金,雪银,深蓝,让人联想到遥远的星空。
她看见林立的高塔,看见学院的钟楼,看见清泉淙淙的雕像喷泉,看见繁花锦簇的风琴公园。整座城市空无一人,沉寂静谧,可看在眼中,却又是一幅如此——
繁华喧闹的景象。
苏茜的目光游过清澈水流,绕过窗下旗帜,穿过街间拱廊,跃过高塔尖顶,然后她看见了城市的中心。
——那是树。
它是这样的宏伟壮丽,以至于很难说究竟是城堡拱卫着树,或者树本身就是城堡。银白色的茂盛树冠遮蔽了大半建筑。有着镂空雕花的旋梯由里到外环绕着树干,再通过精巧的回廊与外部建筑衔接。
视线循着被发光的藤蔓与铃兰所缠绕的扶手与栏杆迅速拾级而上,错过依着树干建设的阁楼,最终停驻在最高处的树枝上。
苏茜看见拉斐尔。
他独自站在那里,身穿礼服,有着白手套与黄铜纽扣,繁复绶带垂下穗子,胸前袖口是细致纹样,深色的披风落在肩后。
他单手随意地搭在剑鞘上,神色平静冷淡,正垂目俯瞰整座城市。
突然起风了。
哗啦——
满树银叶随风摇曳,碎光粼粼,与婉转日色交错。风捞起雪青色的长发,将披风轻轻扬开,似是有所察觉,拉斐尔抬起头。
浮光掠影间,那双孔雀蓝的眼睛仿佛越过梦境,与她遥遥对视。
“嘭咚”。
像是心脏从高处极轻又缓地落下的声音。
苏茜惊醒了。
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在吧台后打了个盹。
案上的汤锅还咕嘟咕嘟地沸着,苏茜忙关小火,打开锅盖,稍微搅拌一圈,防止粘锅。
酒馆里没有人,艾萝也不在,苏茜伸了个懒腰,捞起放在一旁的日志本,起身走出去。
“当”的一声,剑与剑鞘敲击在一起。
有着细腻花纹的剑鞘稳稳架住剑锋,略微一沉,灵巧地卸力反击,电光火石之间,毫无悬念,人类便被亡灵彻底打趴在地上。
凯文翻身起来,抬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泥,去捡掉在一旁的剑。
拉斐尔轻轻点了下头,手中尚未出鞘的细剑转了一圈,重新挂回腰间,然后侧过身,微笑道:“领主大人。”
原本蹲在一旁看热闹的骸脊猫早一步听见动静,颠颠地跑到苏茜脚边绕来绕去。
苏茜把猫抱起来,走到员工树舍的粗壮根茎上坐下:“这是在比试吗?”
凯文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他摸摸后脑勺,说:“没有,这位……”他忍不住去看死亡骑士,“这位前辈真的非常厉害。”
他手中的这把铁剑是昨日艾萝探索新地点时的额外收获,锈迹斑斑,锋利不再,但对凯文而言已经够了。他在独自练习了一番基本功后,甚至跃跃欲试地向拉斐尔发起挑战。
所有的死亡骑士定然有过强大过往,但这样的高等亡灵更多时候只出现在家长恐吓孩子时的故事和天马行空的通俗中。
何况拉斐尔看起来不算高大,精致美貌,表现出来的样子也太无害了——谁能想到让死亡骑士去种田收菜?最荒诞不经的童话都不会这么写!这是什么暴殄天物行径?简直会让全世界的死灵法师与黑巫师抛去成见携手抨击!
但仅仅是第一个照面,凯文便立即认识到传说所言非虚。
不过是执剑的瞬间,拉斐尔便褪去平常的温和气质,流露出无坚不摧的凛冽与锋锐,哪怕北境的寒夜风雪也不及分毫。
凯文在骑士学院时就是优等生,不久前还高分入选副都骑士团,从未有一次是这样丢盔弃甲、一败涂地——他毫无还手之力,而对方甚至还只是这样漫不经心地握着剑鞘。
拉斐尔朝苏茜打过招呼后,才又转回去,一针见血地道:“以你现在的技艺水平,同我练习很难学到什么,还要继续吗?”
凯文:……
不知道应该是什么心情,就是觉得世界观有点崩塌,这么好说话,真的是亡灵?
“当然。”年轻骑士重新握紧手中的剑,站稳后略微行礼,“请多指教。”
“好吧,”拉斐尔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将细剑重新拿在手中,仍未出鞘,“但我与莱昂纳斯不同,没有教习经验,只能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