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士一族既有灵魂修补法,能看到方拾遗也不足为奇。孟鸣朝霎时一震,手中的剑直直坠下,急急地转身四顾:“师兄?师兄你在哪儿?师兄?”
一声声焦灼又狂喜,泣血一般。
方拾遗心里酸涩得厉害,静静立在他身前,轻轻叹了口气:“我在。”
孟鸣朝看不见方拾遗,整个人都有些癫狂,一把将长老擎来,呼吸都在颤抖:“我师兄呢?”
“我也只能稍稍感知到,”长老脸色不咸不淡的,推开他的手,指了指方拾遗,“令师兄应当在这里。”
方拾遗朝他一揖。
孟鸣朝转过身,盯着茫茫虚空,小心翼翼地叫:“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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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从苍山深处席卷而来,万顷碧浪翻涌,沙沙声连天接地,仿佛是方拾遗的回应。
孟鸣朝微微笑起来:“师兄,你再等等……很快,很快你就能回来了。”
方拾遗抬了抬手,俯身碰了碰他的额头,悠悠叹气:“你啊……”
半个时辰后,长老吩咐了术士族长一些事,不顾劝阻,挥挥手将族人推开,将孟鸣朝带去术士一族的密地——也是翠木生长根基之地,他的本体贮藏的地方。
虽然看不见也感知不到方拾遗的存在,孟鸣朝却很小心翼翼,三步一回头,望着方拾遗可能存在的地方,牵引指导着路:“师兄,你跟上了吗?”
“师兄,这处有禁制,魂体过来会不会疼?我已经帮你拆掉了。”
长老:“……”
翠木是一株几乎通天彻地的巨大高树,施了障眼法,旁人瞧着,与其他古树并无不同。然而下到地下深处,抵达翠木的根基之地,才能察觉到它蓬勃的生命力与近乎无边无际、狂野生长的树根。
交织蔓延的树根中,有一片空地,下面画着个巨大的阵法。
长老朝那处扬扬下巴:“劳烦方少侠进去了。”
“这是什么阵法?”孟鸣朝侧身一挡,略带警惕。
“能让你师兄显形的阵法,”长老淡淡道,“你们三番两次将已死之人召回,他的魂体早就不同于常人。况且当年你去苦海沉睡之前,曾向我讨过灵魂修补之法,恐怕是抽了自己的魂魄去补了他的魂吧,人与妖不同,他现在的情况也与寻常的残魂不同,要将他引回身躯之上,恐怕有些难。”
说话间,方拾遗微一颔首,从容步入了那阵中。
甫一进入,他不知冷热地当着魂灵过了大半年,竟然感到了一丝微热。旋即他抬起头,撞见了孟鸣朝怔怔的眼神。
他直勾勾地望着方拾遗,眼眶竟有些红。
“见着了?”方拾遗低头看看自己,朝他笑了笑,“看来是成了。”
孟鸣朝的嘴唇动了动:“师兄……”
“嗯。”听过长老的话,方拾遗心里已有了考量,没急着说正事,朝他招招手,“明明,过来。”
孟鸣朝大步走到阵法前,想摸摸方拾遗,又不太敢,近乡情怯似的。
方拾遗一直待在他身边,倒是习惯了,笑了一笑,伸手过去,虚虚的五指当即没入虚空。
他们碰不到彼此。
“师兄,你都想起来了?”孟鸣朝眷恋地望着他。
他们数千年前相识,方拾遗救了他,后来双方成了死敌,又成为知己,兜兜转转几百年时光,待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不长。
更多时候,他们都在离别。
方拾遗是人族,人族比妖更脆弱,更易消失。
几千年来,他们相处最长的一段时间,就是在山海门那十几年,懵懵懂懂的,夜夜同眠,方拾遗背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过灰暗生苔的青石阶。
方拾遗点了点头,眸光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