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鸣朝看不出方拾遗在想什么。
薄薄的光线从窗外漏进,投落到方拾遗脸上,俊美的面容一时有些模糊,看不清神情,他侧着头,脖颈到下颔绷出一条优美的线条,直到紧抿的唇角。
孟鸣朝心里冷冷地一突:若是方拾遗知道他大概也是“非我族类”,还会要他吗?
他会被逐出山海门,再见不到方拾遗吗?
抑或方拾遗会直接诛杀他这个妖孽?
他心乱如麻,指尖冰凉,脸色愈加苍白,瞧着脆弱不堪。洛知微察觉俩人间气氛有异,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润润喉:“方兄?”
方拾遗回神,嗯了声,稍稍往后退了退,一手抬起,按在孟鸣朝肩上,指背扬起,轻轻摩挲了下他的耳廓,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和:“既是伤势,应当比顽疾要好医治些吧。先头一直没找着病因,难怪……洛兄,鸣朝受的什么伤?伤着哪儿了?”
“我想再探探,不过……”洛知微含笑看了眼孟鸣朝,“孟师弟看起来不太乐意。”
方拾遗直接将人逮到他面前,不咸不淡地道:“洛兄不必理他,尽管出手,他敢再出手,我给你敲晕了。”
孟鸣朝:“……”
孟鸣朝先头的懵劲儿没了,惴惴不安,不敢跟方拾遗叫板,只得委委屈屈地伸出了手,活像被逼良为娼的。
方拾遗简直给气笑了:“怎么,我是要把你炼了还是将你卖了?委屈个什么劲儿!”
孟鸣朝仰着张纯洁无辜的俏脸蛋,小声地编着鬼话:“以前也有人这样握着我的手,然后我差点死掉了。”
方拾遗神情一凝。
洛知微和声安慰:“安心,在你大师兄眼皮子底下,我还没出手大概就先没了。”
方拾遗没想到洛知微也会开他这种玩笑,哭笑不得之下,给这小祖宗激的怒气散了大半,叹了口气,安抚地顺了顺孟鸣朝的背,态度也柔和下来:“无妨,师兄在呢。”
“乖乖听话,不治好你,师兄总得提心吊胆。”
孟鸣朝长而密的睫毛垂下,盖住眼底情绪,静默几息,点了点头。
诊断结束,洛知微拉了下窗边垂下的细绳,外头便叮叮当当响了一片,两个药童进了屋:“洛师兄,有什么吩咐?”
洛知微提着笔,写完最后一个字,将方子递去:“带这位小师兄去按着方子抓药。”
药童恭恭敬敬揖了一礼,冲孟鸣朝做出请的手势。
孟鸣朝目光凉凉,扫了眼这俩小药童,一个劲往方拾遗身上瞥。
方拾遗压根没看他,手伸到身后,随意挥了挥:“去吧,我同洛师兄聊聊。”
孟鸣朝沉着脸,不快地跟着走了出去。
待人走了,方拾遗才开口:“洛兄的意思是……无法治愈?”
“嗯,”洛知微捧着手中热茶,点点头,“孟师弟身上灵气稀薄,也是灵脉受损的缘故。我医术不精,暂时能做的,只有为孟师弟施一次金针,再辅之以药物,虽不能痊愈,总有些微效力。需等师父回来,我再请他老人家来看看。”
短短半天,洛知微一言一行落在方拾遗眼中,已能令他肃然起敬,闻言起身,郑重地冲着洛知微躬了躬身:“洛兄的大恩,方某记下了。”
洛知微稍稍避开,摇头笑了笑:“为医者,这些本来就是职责所在,方兄快别如此客气。方兄对令师弟的爱护实在难得,是有故吗?”
“算不得,”方拾遗想了想,弯眼笑了,“有修仙小报那个大嘴巴,全修仙界的道友大抵都知晓我的出身,小时候过得不太好,鸣朝与我经历相似,见着他就想到以前的自己,忍不住就上心了许多,将他当做亲弟弟,算不得什么。”
洛知微不赞同:“世人心肠如蛛丝,千缠百绕,即使是血脉相亲,也有疏离如陌路者,互相残杀、背弃的更是无数,待至亲尚且如此,又何况其他。待陌生人掏心掏肺,可谓难得。”
“哎。”方拾遗额角隐隐发疼,“我这才刚脱离课堂上的易先生不久,又遇到个洛先生。”
说到这,方拾遗才想起,貌似洛知微出身四大世家的洛家。
哎,又是个有钱人。
有钱人丝毫不介意他的寒酸过往,闻言眼底笑意愈盛:“我们都是同辈人,还是直呼姓名吧。”
方拾遗从善如流:“知微。”
“拾遗。”洛知微说完,腼腆似的,不由自主地用指腹抵了抵下唇,犹豫许久,“我有个不情之请……”
方拾遗指尖按在望舒剑鞘上,回答:“指谁砍谁。”
大恩不言谢,以行动表明最佳。
洛知微啼笑皆非:“不是……你可不可以在这上头盖个章子,签个名……若是不方便也无妨。”
见他犹犹豫豫,方拾遗好奇地垂下视线,洛知微红了半边耳垂,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捂在怀里不好意思拿出的东西推到方拾遗面前,掩唇轻咳几声。
方拾遗纳闷地低头一看。
《方少侠衣装图集——绝版订制》
……
……
???
方拾遗麻木地拨了下脑子里坏了的弦:这啥?
他谨慎地又看了眼封面那几个簪花小篆,满目复杂,翻开的同时,洛知微尴尬地解释:“修仙小报也有卖些别的,若是花的灵石够多,可以拿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