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塘突然想起来他在第一年买到这幢房子时,那会的外面似乎还没有这么的繁华,夜灯也没这么的争奇斗艳。
那时候c城高楼多,但是平房也更多。
他第一次站在这个阳台上的时候,看得见许多老旧掉漆的平房,它们的阳台有些晾着红橙黄绿的衣服,有些种着盆盆娇艳的花卉。
如今这些平房都被推得一干二净了。
严塘从这些平房走出来,从老旧的发霉的潮湿的巷子里跑出来,从贫穷的无知的莽撞的岁月里闯出来。
现在他看着矮矮的平房覆灭,又看着日新月异的高楼崛起。
看着这个城市的悠闲褪去,看着街道上人潮越来越拥挤,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严塘的心里生出一种诡异的荒凉感来。
明明他站在自己家里的阳台,背后是自己的家,面前是他生长多年的城市,可是他却是觉得自己正立足于沙漠之中,四周悄无声息,只有滚滚的黄沙。
好似下一秒,就有风把他卷走,漫天的黄沙自会隐匿他的踪影。
就在他摔进这样一种光怪陆离的感受时,他背后突然传来一下细微的声音,像重物落下。
这一下,把他拉回了现实。
“艾宝?”严塘推开阳台的玻璃门,把手上的烟头快速投到一边的垃圾桶里,快步走去艾宝的房间。
他推开门,啪地一声打开灯,和地上趴着的艾宝四目相对。
“怎么了艾宝?”他上前把艾宝抱起来,“怎么摔在地上了?”
艾宝在严塘的怀里,有些懵。
他眼神都还迷蒙不清,似乎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摔到地上了。
等严塘把他重新放回床上放好,他才回过神来。
艾宝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可能是因为我的翅膀把我扇下去了吧。”他说道。
严塘挑挑眉,只当艾宝在说梦话。
“好了,现在不早了,好好睡觉。”严塘把艾宝的被子重新给他捻好。
艾宝用被子裹着自己,只露出一双滴溜圆的眼睛。
“好的吧,”他瓮声瓮气地说,“严严也晚安。”
严塘嗯了一声,他想了想,又从一边的衣柜里面取出几个枕头垫在床下,地毯虽然也软,但是整个人砸下去,也还是痛的。
艾宝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严塘辛苦劳作。
严塘做好了战略部署,抬起头就看见艾宝睁着大眼眨也不眨地正看着他。
他安安静静的,脸上的皮肤又白又细腻,一头小卷毛贴着脸庞顺下来,看着乖巧极了。
严塘站起来揉了揉艾宝的头。
“晚安,艾宝。”严塘不自知地放缓了声音。
他活了二十七年,说不上一身刺头,但是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一个,让自己不由自主会软下来声音,软下来性子的人。
严塘从前从来不觉得自己喜欢小孩子,却没想到艾宝会这么讨喜。
“晚安,严严。”艾宝眨巴一下大眼,小声地说。
严塘看着他乖乖地闭上眼睛,也起身再一次关上灯,带好房门,退了出去。
他现在也没了什么伤春愁月的心情了,洗了澡早点睡觉才是正道。
严塘的床很大,差不多是艾宝的床的一倍。
他喜欢睡硬一些的床,床垫选的是没那么有弹性的。
严塘裹着浴衣坐在床上,不同于艾宝房间暖色调的色彩搭配,严塘的房间刷的是深灰色的油漆,床上三件套和窗帘都是暗沉的深蓝色。
当严塘把窗帘拉上时,房间里面透不出一丝的光亮,人在里面分不清白昼黑夜。
严塘一边擦头发一边打开自己手机的微信。
他一条一条地点开一个叫“严哥奶孩子中心”的群里的信息记录。
不知道哪个畜生改的名字。
第一条就是罗先,“严哥,走起,兄弟几个喝酒去!”
然后是方胖子,“喝啥子酒哦?别个严哥没得这个美国时间理你!”
罗先大惊失色,“耶!不得了!严哥嫩个早都和人那个那个了哇?现在才18点的嘛?”
他大叹,“严哥果然宝刀未老!”
而后刘唐兴加入讨论,“严哥不得了,过得滋润,小弟佩服。”
方胖子对这两个智障无语了,“你们一个二个脑袋瓜子里面装的都是些啥子?”
方胖子替严塘解释,“严哥最近收养了个小朋友,你们又不是不晓得,他一天就在家里面准备这儿准备那儿的,哪里有时间出来?”
罗先这才大悟,“原来如此,”他嘻嘻一笑,“原来是严哥在奶孩子嗦。”
然后群名就这样被罗先改了。
严塘看到这里哼笑一声。
方胖子,罗先和刘唐兴都是严塘大学同一个宿舍的兄弟,早年严塘出来创业一穷二白的时候,几人虽说没有合伙,但是都是鼎力相助。
方胖子是个老妈子,以前严塘他们的宿舍没出现饿死猝死的惨案,全亏了他苦口婆心。
罗先是个浪子,最爱招摇过市,呼朋引伴出来玩。
而刘唐兴是个少见的老实人,平时闷声闷气的,就喜欢打打游戏体验快意江湖,只是时不时会冒出几句惊世骇俗的话。
严塘发了一个黄豆微笑的表情,便退出了群聊,把手机扔在枕头边,准备睡觉了。
严塘闭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先前艾宝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说的话。
“这就是生活嘛。”
严塘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大概艾宝说的是对的,生活就是旧的只能被抛弃,而新的在拔腿狂奔,人在新旧之间不断徘徊,不断前进,又不断缅怀。
大概这就是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