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她常常望着大海,
不停地想这个问题。
——
艾宝看着陈珊脖子上的金项链。
这条金项链含金量肯定是足的,在不那么明亮的灯光下,艾宝看着它,都觉得自己在看一条细细的沙滩。
沙滩蜿蜒而行,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它真好看的呀,”艾宝说,“它有名字吗?”
陈珊摇摇头,她笑着回答艾宝,“它可没有名字。”
艾宝有些不解。
他看看自己怀里的绿绿龙。
绿绿龙也看着艾宝,它黑豆豆的眼睛里也全都是不解。
“为什么呀?”艾宝问道。
陈珊望着自己面前的艾宝,艾宝的脸上是一种很纯粹的好奇与疑惑,他大大的眼亮晶晶的,叫人不想随口找什么话来搪塞他。
陈珊又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金项链。
“因为这是我的妈妈送给我的,”她说,“她把她送给我的时候,没有告诉我它的名字,所以我不太清楚。。”
艾宝噢来一声,“那真是很遗憾的呀。”
他说。
陈珊笑了起来,“对,这真是一种遗憾。”
陈珊说完就把菜单递给了艾宝,“艾宝,你看看你想吃点什么。”
这本是她专门向服务员拿的,给小孩子设计的菜单。
里面除了价格标示,基本没有字,都是图片。
艾宝接过菜单,一下就被这本全是图片的菜单吸引住了。
他抱着绿绿龙,他们一起看这本很好吃的书。
陈珊看着艾宝一页一页细细地翻看,她不急,慢慢地等着艾宝选菜。
她的手还放在自己颈子上的项链上。
陈珊轻轻地捻着这条款式过时的金项链,o形链上细小的棱角有些刺手。
但是陈珊还是一遍又一遍地摸着。
每每陈珊要做什么大事感觉到紧张时,她都会下意识地佩戴这条项链。
譬如今天她要上台面对几百号人,给严塘撑场子讲话。
但,这都是下意识的动作。
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它了。
也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自己的母亲了。
大概从她的母亲去世以后,陈珊也逐渐把她淡忘了。
艾宝已经看到菜单的三分之一了,陈珊看他在清蒸鲈鱼上高高兴兴地画了一个勾。
选这道菜,陈珊估计,还是因为这条鱼的画足足占了一整个画面之大。
她也不阻止艾宝,随他点。
陈珊顺着自己脖子上的金链摸了一圈。
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了她还是一个小女孩时,她母亲送她这条项链的模样。
她的母亲站在她的背后,把这条对于当时而言,极其昂贵的项链给陈珊戴上。
这是陈珊人生中的第一条金项链,也是第一条项链。
其实,陈珊已经记不清母亲的脸了,她走了太久了。
陈珊只记得,从她背后传来的馥郁的香水味,与她母亲有点冷的声音。
她的母亲对她说:
‘珊珊,我赠予你一条昂贵的项链。我并不担心你会弄丢它,就算弄丢了也无所谓。我只是希望你记住,这条项链是你的开始,而不是你的结束。’
‘从今往后你将像我一样,为更闪耀更昂贵的东西而奋斗,那也许是社会地位,也许是社会阶级,也可能是人们的偏见。’
母亲说这话时,陈珊沉默着,她没有开口。
那时,陈珊心里颇为嘲弄地想,为更高的东西奋斗?
像你一样,成为别人的情妇吗?
而她的母亲却仿佛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一样。
她的母亲淡淡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我的孩子,珊珊。我不建议你用我的方式爬向更高的地方,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我希望你比我更勇敢,更果决,也更厉害。’
她把项链给陈珊系好了,让陈珊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戴上金项链的陈珊,好像什么都没变,还是那个从小就尖牙利嘴的陈珊。
又好像变了些什么。
陈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脖颈上的金项链在闪闪发光。
她听见自己的母亲在自己的背后说,‘珊珊,不用担心。我就像你的第一条项链一样,是你踩着的一块最坚硬的石头。我的母亲踩上了她的母亲,我踩上了我的母亲,而你,也要踩上身为你母亲的我。’
陈珊少见地走神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自己脖子上的金项链。
她想起了她的母亲——她身上浓郁的玫瑰香、她白皙柔嫩的指尖、还有清冷的声音。
它们从狭长的岁月隧道里穿梭而过,在陈珊的鼻尖、眼前、耳畔呼啸而过。
待艾宝和他怀里的绿绿龙把菜单都看了个遍,勾选好了菜之后,陈珊才回神。
“选好了吗,艾宝?”陈珊接过艾宝递回来的菜单。
艾宝点点小脑袋,他伸出自己的胖手比出数字三,“艾宝点了一个鱼鱼,一个蒸蛋,还有一个糕糕。”
陈珊翻开菜单确认,一道清蒸鲈鱼,一道芙蓉蒸蛋,还有一道法式乐芙郎。
她又加乐一道荤菜、一道素菜和汤。
两荤两素一汤,她和艾宝两个人吃已经有些多了。
不过陈珊点菜,素来都是如此。
她想的从来都不是点了就一定要吃完,她往往是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任性又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