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差点冻死了,”彼得洛娃太太说,“幸亏他们遇见一位又勇敢又慷慨的太太,才安顿下来。”
——
黑黑的孩子姓李,叫李明。
他来书店,是来帮老板整理书架的。
从早上8点整理到下午3点,一天老板会给他三十多块钱。
黑黑的李明说这件事的时候,嘴角都快咧开到耳根了。
他很感激书店老板。
虽然说他一天到晚确实都在勤勤恳恳地查书分类书目,但是毕竟他人年龄小,认识的字不多,经常还要翻字典才看得懂书目,而且他也矮,但凡是碰到高层的书架,他就得哼哧哼哧地推自己的小架车来,效率并不见得高。
所以一天下来,他其实整理不了几个书架,有时候客人来了,又乱放了,他又得重新来一遍。
“哥哥们哩,嫩们在找啥书儿?”李明凑到严塘和艾宝的跟前,颇为热情,“俺知道书的位置,可以带嫩们去哩!”
李明说着,时不时看艾宝几眼。
他现在还是孩子一个,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
更何况他的眼睛又大又亮,跟两个电灯泡似的,当他偷偷瞄向艾宝时,明晃晃的眼神遮都遮不住。
很显然,黑黑的他对白白的艾宝很有好感。
艾宝也有些好奇地看着黑黑的李明。
他对人通常都是没有什么印象的,也从来不去记着谁。常常是见过一次,隔了几天再见,他可能都不会认出来。
但是艾宝记得这个黑黑的李明。
因为李明笑起来时,艾宝觉得,就像是月亮平躺着,安稳地睡到了黑黑的土地里。
黑黑的李明又悄悄看了严塘身边的艾宝一眼,这回儿凑巧,他和艾宝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艾宝歪歪头,盯着黑黑的李明看。
眼里干干净净的,没什么情绪。
其实艾宝就只是单纯地看看而已,他也没什么想法。
但是李明却感觉是自己偷看别人被抓包了,他像是触电了似的,耳朵噗地一下全红了。
他连忙收回了视线,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严塘察觉到李明和艾宝之间的小互动,他看看艾宝又看看李明。
他并不介入两个人的交流。
严塘顺着李明的话,对李明示意了一下自己抱着的那本,巨厚无比的全球建筑史,“我们想找这本书所属大类的书架位置。”
严塘很高,就算他弯下腰把书给李明看,李明也要踮起脚尖瞅瞅才看得清楚。
李明并不知道封面上的一连串英文是什么意思,事实上,他连一个英文单词都不认识。
但是他认出了这是属于英文的。
李明想了想,他环顾一圈书店,似乎是在找这个书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亮了一下,“俺知道哩!”
他指指严塘和艾宝背后二楼书架的位置,“这是那里的书!那里的书都是这个样儿的哝!”
严塘和艾宝都扭过头看了一下。
李明指的是二楼一个小角落,那里的书架呈三角摆放,空间拥挤而狭小。
“俺带哥哥们去!”李明自告奋勇。
严塘对李明点点头,“麻烦了。”
李明用力地摇摇头,“没有的哩!没有的哩!”
他小跑到严塘和艾宝的前面,给他们带路。
李明今天穿了一件灰白的t恤和一条纯黑的棉裤,和上次红红的t恤一样,也是宽松而肥大的,一直拖到他的膝盖,这让李明行动起来有些笨拙。
他灰白色的t恤前面,还有一个掉了一只耳朵的漆的米老鼠。
李明纯黑的棉裤也有些长了,在裤脚挽了几卷,形成一圈厚厚的圈。
他这样的着装在宽阔的平地上走倒是没事。
然而,一旦踏上书店狭窄又陡的楼梯,就非常不方便了。
在上楼的时候,李明因为跨步没跨好,脚跟踩到自己的裤脚差点摔倒。
还好严塘走在他身后,稳稳地拖住了他。
“谢谢哥哥哩。”李明站稳了,忙道谢道。
严塘摇摇头示意没什么,只善意地提醒他,“小心一些,楼梯上摔下来很危险的。”
李明后怕地点了几下头。
他长了记性,提起自己的裤子,小心翼翼地踩楼梯。
严塘也不催促他,慢慢地跟着。
现在书店没几个人,他们这样走也不会堵着谁。
艾宝走在最后,他伸出自己的小脑袋,想看看黑黑的李明。
不过因为严塘太高大了,把前面的李明挡得严严实实的,艾宝什么都没看见。
艾宝只能作罢。
前面的严塘放慢脚步了,艾宝自然也只能慢慢地踱步走。
艾宝牵着严塘的另外一只手,现在走得慢慢的,艾宝要自己给自己找一点点乐子。
他肥肥的小手握着严塘的大手。
艾宝歪着头看了看。
严塘的大手不像艾宝白皙的手,他的手是有些深的古铜色。
这让艾宝想起了融化的巧克力。
艾宝的手很嫩,他写字少,做重活更少,指腹上一丁点的茧都没有。
但是严塘的手不是。
艾宝随便摸摸,就能摸到严塘手心里、手指上厚厚的茧,茧有一点点粗糙的感觉,有点像老老的草坪。
当艾宝坐在老老的草坪上,摸摸它们时,也是这样的感觉。
艾宝摸完了严塘的手过后,又学着严塘平时捏自己的手手,也捏捏严塘的大手手。
但是捏不动。
“严严的手手硬硬的!”艾宝又捏了捏。
严塘回过头来。
他早就感觉到艾宝在捏捏摸摸自己的手,只是不明白艾宝想做些什么。
艾宝举起严塘的手,像发现了一块新大陆一样,惊奇地重复了一遍,“这是严严硬硬的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