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我们是候鸟,”奥雷格闷闷不乐地说,“人们不准我们留下来。”
——
严塘接到电话以后,马上打电话给陈珊说了一声,就风驰电掣地开车回了家。
陈珊接到电话后,被电话里严塘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她一听是家里出事了,不敢拦严塘,直说自己会安排好事情的。
挂了电话之后,陈珊内心有些惴惴,暗想别不是严塘家里发生什么大事了。
这天干物燥的,不会是房屋失火之类的吧……
陈珊坐在办公室里,有些不安地揣测。
她最近也学着严塘泡了菊花茶,马上伸手端过茶杯喝一口茶,以此来压压惊。
而房屋没失火,但是后院差不多快失火的严塘,现在正一脸肃穆地到了家。
严塘回到家的时候,事态还不算太严重。
严塘环视一圈,在一楼没看见艾宝,不过他听见艾宝的房间有动静,估计艾宝躲在楼上的房间里面不开心。
而魏小连估计是自知自己要完蛋,溜去了自己的卧室,假装无事发生。
张阿姨关上厨房的门,暂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一场无硝烟的纷争。
严塘换好鞋子,直接去了艾宝的房间。
魏小连的事情可以等会再谈,但是艾宝的情绪要尽快安抚下来。
严塘一点也不想艾宝再对他发动惨绝人寰的背对攻击。
“宝宝,怎么趴在桌子上啊?”严塘也没敲门,直接推开门,轻轻走了进去。
他知道艾宝不高兴或者闹脾气时,是会故意不搭理人的,就算他敲门了,艾宝也会装作没有听见。
严塘拍拍艾宝的肩。
艾宝趴在桌上,转过头来看严塘。
“因为艾宝现在非常非常非常不高兴!”艾宝噘起嘴说。
严塘看看艾宝扁起开的扁扁的鸭子嘴。
艾宝的嘴唇有些粉,他这样嘟着,又带有点噘起的感觉,看着不像生气,倒像是在撒娇。
严塘拉开另外一把椅子,坐到艾宝的身边,“我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他对艾宝的遭遇表示极大的同情,“客人没有经过艾宝的同意,吃掉了艾宝很多的芝麻糖,是他的不对。宝宝难过,是很正常的事情。”
严塘摸摸艾宝的小卷毛。
艾宝坐起来,他趴到严塘身上,有些委屈地补充道,“是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芝麻糖!”
他伸出自己的手,比画出一个巨大的圆。
严塘点点头,接受了这个错误的修正,“我知道,宝宝现在很难过,对不对?”
艾宝的双手环住严塘的手臂,把它抱在怀里。
“是的呀。”艾宝垂着头,闷闷地说。
严塘揽过艾宝,把他往自己怀里抱了抱,“艾宝很喜欢芝麻糖对不对?”
艾宝嗯了一声,他当然是超级喜欢芝麻糖的。
“其实,宝宝,我觉得你这次的难过,是可以避免的。”严塘说。
艾宝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严塘。
严塘低下头也看着艾宝,问道,“客人吃艾宝的第一块芝麻糖的时候,艾宝是什么心情呢?”
艾宝偏着头想了想。
“是见到一只很大很大的恐龙的心情。”他说。
最开始,白白人在吃自己的芝麻糖的时候,艾宝对此充满不可思议。
居然有人在吃他的芝麻糖!
而当白白人吃了很多块艾宝的芝麻糖,艾宝一直看着、看着,他还没有停下来时,艾宝彻底不高兴了。
艾宝记得自己和严塘许诺过的,不高兴就要告诉严严。
于是艾宝就找出了自己的电话手表,和严塘打了电话。
严塘点点头,“那艾宝面对一大只恐龙在吃芝麻糖,艾宝感觉到害怕吗?”
艾宝摇摇头,“不害怕的。”
他一头小卷毛随着他的动作跟着晃,阳光恰好透过面前的窗照了进来,跳在艾宝卷卷的发梢处,跟着摇摆。
严塘又问,“那如果宝宝只是失去了一块芝麻糖,还会像现在一样难过吗?”
艾宝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不会的呀。”
“如果是一块芝麻糖,艾宝不会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难过的,”艾宝说,“只会有一点点点点的难过。”
严塘了然。
“那么既然如此,艾宝为什么不在客人吃第一块芝麻糖的时候,就告诉他,‘这是艾宝的芝麻糖’呢?”严塘问。
艾宝又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严塘继续说,“宝宝,你看,你既不害怕这位客人,又是他自己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吃了你的芝麻糖,做错了事情,那宝宝为什么当时没有告诉客人,‘你不应该吃艾宝的芝麻糖’呢?”
艾宝吸呼一下鼻子。
他靠在严塘的怀里思忖。
过了很久,艾宝才说,“艾宝不知道。”
他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严塘。
艾宝能想清楚很多这个世界的道理,也能听懂很多寻常人接收不到的语言,但是在和人相处这一块,他还处于稚嫩的启蒙阶段。
当他面对自己没办法解决的问题时,他就会下意识地寻求严塘的帮助。
就像是每一次,他和严塘出门遇见了来打招呼的陌生人,艾宝都会躲在严塘的身后一样。
严塘捏捏艾宝仰起来的小脸,“宝宝,我觉得,这是你还没有学会怎么去拒绝别人。”
艾宝有些茫然地看着严塘,没听懂严塘的意思。
严塘不急不缓地说,“宝宝,我们都知道,当别人拒绝我们的请求的时候,我们都会感觉不太好,甚至有时候会有一点难过,对不对?”
艾宝点了点头。
当曾教授拒绝给他更多的芝麻糖时,他就会感觉到难过。
“那么,很多时候,我们换位思考,也认为当我们拒绝别人时,别人会感觉不大好,是不是?”严塘问。
艾宝又嗯了一声。
确实是这样。
“其实这种换位思考是没有错的,很多时候我们就是靠换位思考理解别人,”严塘拍拍艾宝的背,“但是,当别人的要求太大,大到让我们不能接受的时候,我们还应该考虑到拒绝别人时,别人可能有的一点点‘难过’吗?”
严塘说着,把自己的双手摊开。
他的一只手正被艾宝圈在怀里。
“你看,宝宝,我的左手,代表的是我自己,”严塘依次张开自己的左右手,“而我的右手,却是别人。”
“如果别人的分量太大了,我的右手变成了一个很大的巴掌,”严塘举起自己的右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左手的手掌心。
“是不是一下就把我的左手拍得死死的了?”他问道。
艾宝盯着严塘的大手,点点头。
“但是,我为什么要让别人的手掌这么大呢?”严塘松开手,“明明我自己是可以控制我的左右手,也就是‘我自己’的分量,和‘别人’的分量的,不是吗?”
艾宝看着严塘的左手挣脱出来,反把右手压住。
他想了一下,又问严塘,“那怎么才能是别人的呀,怎么才能是自己的呢?”
艾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不过严塘听懂了。
艾宝问的就是所谓自己与别人的范围。
严塘把自己的手收起来,“在拒绝这件事情上,我想‘自己’的范围,可能永远都只能有自己这个人,就算是父母,兄弟姐妹,都应该被归入别人。”
艾宝又思索了片刻。
这回儿,他有一点点不同意。
他伸出自己的小手,放在严塘一双大手的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