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予一剑削了缥缈峰所有灵植的事情绥汐是隔天之后才知道的, 当时她只远远瞧见一道惊雷落下。
她还以为要落雨了,不想却是容予的青霄剑出所引起的晴天霹雳。
“师父, 听说那些灵植是沈长老培育千百年的心血, 你这么一下子全毁了是不是有些不大好啊……”
绥汐知道容予是为自己才给了沈亦安这样重的责罚,甚至听说还一并将紫金云鼎给没收了。
可能缺了些情感,她并不觉得有什么。
“你觉得被洗去七情六欲不是什么大事吗?”
容予闭目坐在花圃旁边, 阳光从树叶之间落下来,光斑点点。
光影之间他的气息也静谧, 让人心安。
“倒也不是, 可能我还留有大半七情六欲之前我会生气, 现在的话我是感觉不大到了。”
“不过这样也好,我本身就不想要被这些因素影响。”
容予听后眼睫一动,他没睁开眼。
“……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
他说的很隐晦,虽然不知道绥汐为何这般排斥被情感影响。
可至少亲情是很难割舍的一部分。
容予在委婉的纠正少女的想法——七情六欲并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东西。
无论是对修者和普通人, 它都是极为重要的。
“师父, 我想您可能明白我的意思。按沈长老所说, 我之所以能炼化七情六欲是最主要因为我自身的意愿想要舍弃它。”
绥汐直勾勾地看着容予。
他闭着眼睛,眼珠动了动, 在绥汐将视线落在他身上的瞬间他便感知到了。
“可被炼化的大部分之中并不包括亲情。”
容予心下一悸,长长的睫毛颤了下,而后缓缓睁开了眼。
他看着绥汐一脸认真的神情, 喉结耸动了一下。
容予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闷得慌,尤其是在听到少女说这话的时候。
“既然如此, 那你之后的修行可能要辛苦些。”
他压下心里的情绪,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对劲。
只是比起往日要凝重些许。
“无情剑道的修行要比旁的道法更为严苛,别的先不论,单你现在的身体素质就过不了关。”
这绥汐自己也知道,这身体在她穿过来之前便一直体弱多病,走两步路就咳嗽头疼,活脱脱一林妹妹。
之后虽然好了许多,力气也变大了,却依旧容易头晕眼花。
“那我以后每天绕着凌云峰跑一圈锻炼锻炼?”
她点了点头,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这么提议道。
凌云峰是整个剑宗之中最大最高的一座峰,光是御剑绕着其飞上一周都要一刻钟。
容予摇了摇头,对绥汐的提议表示不赞同。
“也是,跑一圈的话我的确有些吃不消。”
绥汐一手握成拳敲在另一只手的掌心,而后愉悦地下了决定。
“那大半圈吧!到时候就跑到后山为止。”
“不……”
“还多吗?那,那半圈?”
容予还是摇头。
绥汐这下犯了难。
她很感动容予这样体贴自己,却担心比半圈还少的话根本达不到修行的标准,只能算是稍微下锻炼身体的程度。
“师父,我知道你担心我身体受不住,我看顾师兄每天基础修行都是是练剑好几个时辰,若是我半圈都不到的确不大好……”
“不是半圈。”
容予看着少女一脸纠结的模样笑了笑,脸上凝重的神情也松了下来。
“依照你现在身体情况,要想跟上同期的进度,早些入无情剑道修行的话,只单绕凌云峰一圈的修行量是远远不够的。”
他说着的同时,抬起手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两圈??!”
绥汐惊了,一圈她可能都够呛,更别提两圈了。
“非也。”
然而容予依旧摇了摇头,薄唇微启,面上风轻云淡。
“是绕整个青霄凌云两圈。”
绥汐听后整个人都傻了。
她竭力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出开玩笑的神情,却没有找到分毫。
“当然,不可借助外力。”
容予看着绥汐欲哭无泪的模样,心下不忍,将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了一旁的花草上。
“等到你能在一日之内跑完整个剑宗两圈的时候,便算堪堪入了无情道修行的门。”
“……师父,那如果我不修无情道呢,我修五行或者剑心通明需要绕整个剑宗跑几圈?”
容予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飘忽,也不知为何莫名心虚了起来。
“那便不需要绕剑宗跑了。”
“……”
刚才谁他妈说七情六欲不重要的??
我鲨我自己!!!
……
次日五更天,天蒙蒙亮的时候,顾长庚同往日一样出来练剑。
晨钟还要一会儿才会敲响,他敛了气息,缓缓将翠竹剑拔.出来。
因为惊寒的特殊,一出剑便是霜雪凛冽,所以顾长庚平日里练剑都是用的普通竹剑。
他虽已至金丹修为,哪怕下山自立门户也绰绰有余。
可顾长庚道心坚固,依旧每日依旧坚持修行,注重基础。
不骄不躁,很是难得。
剑影明灭,看不清动作。
在剑舞完之后,青年的气息没有任何变化,只额头上有一层薄汗。
顾长庚深吸了一口气,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回背手立在身后。
他觉得有些口渴,走到一旁的亭子里兀自倒了一杯茶水。
刚将杯盏凑到唇边,刚喝了一口还没有来得及咽下去的时候。
他眼眸闪了闪,瞥见了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
顾长庚没想到会在天这么早时候看到绥汐。
绥汐爱睡懒觉,哪怕是之前在尘渊那里上晨课,起的最早也不过晨钟刚敲响那一刻。
他眼力极好。
光是看绥汐的喘着气,呼吸粗重的样子就知道她可能比自己还要早些出门。
“绥师妹,你要不要歇会儿喝口茶再继续?”
顾长庚知道绥汐的身体不是很好,运动过度后很容易头昏眼花。
绥汐的确有些头昏眼花了。
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眯着眼睛好一会儿这才看清青年的模样。
她才刚从凌云峰跑下来,腿脚已经酸疼得不行了。
绥汐停下脚步平复了下呼吸之后,这才迈着发酸的脚往小亭子那边走过去。
她一屁股坐下,伸手便就近将手边放着的杯盏拿起来。
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
茶水温热,让口干舌燥的绥汐瞬间活了过来。
“顾师兄,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比你起得还要早。”
顾长庚没有第一时间接话回应。
他眼眸闪了闪,垂眸看向少女沾了水泽的红唇。
“……师妹,你喝的是我的杯子。”
绥汐抬起手擦了下嘴角的水渍,听到顾长庚这话后一顿。
她尴尬地看了下面前被自己喝的一干二净的茶水。
“对不起师兄,我以为这是你给我倒的。”
“要不,我再给你重新倒一杯?”
她说着便给顾长庚将茶水添满,而后轻轻往他手边放去。
“师兄你一大早起来练剑也累了吧。
,你多喝点,补充下水分。”
顾长庚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却并没有动绥汐给他添的茶水。
他将手中的竹剑放在一旁,坐下转移话题随意与绥汐攀谈了几句。
“今日你为何起得这般早?而且还下了凌云峰。”
“……我们聊点开心的吧师兄,或者你还有别的什么要问的也可以,只要别提这个就成。”
绥汐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比之前气喘吁吁时候更加疲惫。
“好。”
“那你的道法选好了吗?”
“……”
艹。
顾长庚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他顿了顿,不明所以地看向绥汐。
半晌,在以为绥汐不会回答他的时候。
他听到少女有气无力的说了三个字。
“其实我修什么道法都行,就是师父说我体质太差,选的这个各方面要求都极为苛刻。光是要入门也要至少能一日绕跑剑宗两圈才……”
“……顾师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绥汐自己巴拉巴拉了好一会儿,吐槽了一半后发现顾长庚神情木讷,根本没有听进去多少。
“抱歉,我暂时还没缓过来。”
良久,顾长庚眼眸转了转,这才从刚才绥汐的回答之中回过神来。
他看向绥汐,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又默默合上了。
不是顾长庚大惊小怪。
整个青霄凌云,乃至整个修真界修无情道的都寥寥无几。
顾长庚知晓绥汐是和容予一样的天灵根,有修行任何道法的先天资质。
可光是有资质却也不行。
能修无情剑道的人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一是绝佳灵根资质,二是做到真正的断情绝爱,无欲无求。
光是满足其中一个条件的人就少之又少,要同时满足两个的世上更是寥寥无几。
绕是剑祖容予当年虽有选择的资质却也没法修无情剑道。
“等等师妹,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
绥汐身上已经没有那么热了,但是汗水浸湿了内衫。
稍微一点儿风一灌进来就凉嗖嗖的。
她没觉着这有什么需要思考理解的,看着顾长庚一脸严肃的样子,她歪了歪头。
“你因为害怕与剑祖朝夕相处误入歧途,所以选择了无情道?”
“???不是顾师兄,你对我师父的滤镜是不是有点太厚了?难道就不能是我为了不受外界影响,清心寡欲努力修行,最后选择了无情道吗?”
“懂了。”
绥汐听后松了口气,继续用手做扇子扇风。
“你懂了就好……”
“你是因为想要对剑祖清心寡欲不心生妄想 ,所以选择了无情道。”
“……”
你懂个屁!
绥汐原想着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结果身上刚降下来的热有这么一瞬间又给“噌”的一下上来了。
“其实是之前洗髓筑基时候紫金云鼎连同我大半的七情六欲都给炼化了,所以我现在只能选无情道修了。”
之前丁香也曾在那炉鼎里洗髓,却没有任何不妥,他以为绥汐这一次也一定顺遂。
最后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情况。
“那还有恢复的办法吗?”
顾长庚皱着眉,神情比以往面无表情的时候更加凝重。
“难。”
绥汐看得也比较开,反正一开始她就不希望自己,或者更准确来说是绥沉和她受到感情的影响。
她本身就是个例子,而原书后期的少年也是因为喜欢上了女主而落得那般凄凉下场。
“师父说我的修行耽搁不得,在办法没找到之前我都得一直修无情道。”
修者的修行,尤其对于刚入道的修者来说他们前十年的时间很是宝贵。
稍微误了时候便可能一直卡在一个时期无法前进,最后好好的资质也会被荒废殆尽而泯然众人。
顾长庚虽还是有点儿不赞同,却也必须得承认当今之下只得如此了。
再者绥汐虽是天灵根,可不知为何体质虚弱,必须通过修行调养,更是无法停滞修行。
而唯一懂得如何根治其体质问题的,当今也只有同样是天灵根的容予。
“我听说无情剑道光是入门的修行量就相当于练气阶段的修行量。”
顾长庚带了点儿担忧和不确定的眼神瞥了一眼少女。
感觉随便一阵风就能把她给吹倒了似的。
“你身体本就不好,受得住吗?”
“巧了,昨天我也问过我师父同样的问题。”
绥汐回忆起当时容予的神情和语气,模仿了个十成十。
“绥汐啊,其实依照你的体质,在入道开始之后便没什么受得住。”
“……”
顾长庚很想要说什么,但发现容予说的话让人无法反驳。
他索性闭了嘴,沉默不语。
“师兄不必想法安慰我,我这命本就算是逆天夺来的,能够通过修行延续已实属幸运,辛苦一点儿也是理所当然的。”
绥汐这话顾长庚听得一知半解,但她心里却明白。
本身她就早该见阎王的,现在因原主去了她这缕异世的幽魂才有了容身之所。
“先不说了师兄,我得继续跑了。今天这么久我才刚从凌云峰下来,别说绕着剑宗跑两圈了,我现在连一个峰都没跑完。”
“等……”
少女话音刚落便朝着顾长庚挥了挥手风风火火地跑远了。
他看着绥汐转角一下子便没影子后叹了口气。
“你在担心她吗?”
顾长庚一惊,猛地回头看了过去。
青年一身白衣如雪,花叶随风旋飞,他的眉眼也跟着柔和起来。
“剑祖。”
“她在离凌云峰之前便被我渡了灵力,虽累极却不会对身体有所损害。”
容予知晓顾长庚担忧绥汐的身体,所以少有主动开口与一个小辈这么解释道。
他说到这里时候眼眸闪了闪,看着顾长庚恭敬地低垂着眉眼的模样不知想起了什么。
“师兄与我曾提起过你,说你的性子固执认真,独来独往。”
“不想你竟与绥汐这般合得来。”
容予像是随口提起,又像是感叹一般。
顾长庚听不出其中意思,抬眸看向对方时候恰好撞上了他的视线。
他一慌,连忙敛眸避开。
“绥师妹刚入青霄凌云时候便是由我下山去接的,所以比起其他同期的师弟师妹们要稍微熟悉一点。”
顾长庚也不知道容予与语气里的喜怒,便也就老老实实回答了。
“原来如此。”
“那以后也麻烦你多加照拂下她……”
他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了亭子上放着的杯子。
杯子里的茶水是刚刚绥汐临走前添上的。
“毕竟比起我来她要更亲近你一些。”
容予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浅淡,也没什么威压放出,却让顾长庚心下骤然一悸。
说不出由来,总觉得无论是语气还是其他,作为少女的师父都不大对劲。
可要具体说是哪里不对劲,顾长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概是因为剑祖德高望重,绥师妹与我是同辈,与我相处起来要自在些。可与您的话还是难免心生敬畏,有点儿拘谨。”
“你的意思是说我很老吗?”
“一千零一百五十岁零三个月,相较于晚辈来说自然是有些过于长寿了。”
不知道为什么,容予总觉得他在明里暗里嘲讽自己是王八。
容予看着顾长庚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一时之间也不好说什么了。
“那你接着在这里练剑吧,我去看看绥汐跑到哪里了。”
“这么快吗?剑祖要不要喝杯茶再走?你一路从凌云峰跟着师妹下山想必也累了吧。”
顾长庚不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他见容予准备离开还想要挽留一下。
伸手拿着一旁的茶壶想要给容予倒上杯茶水。
“不用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