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 阮觅正跪坐在长榻上的矮几前细细对着几幅地图。
她手上展开着一幅地图,纸张陈旧发黄, 上面密密麻麻的记着许多的小字, 而桌上则是摊开了数幅或疏或密的图册,不同于阮觅手上的, 可看出那纸张是簇新无折旧之痕的。
长榻上则堆满了许多的图册和书籍。
阮觅手上的, 是她自己的手稿,是她过去几年翻了无数的典籍拼凑临摹出来的,那些小字则是一些注释, 她自己或临摹时,或翻阅时记录下来的地方特征还有她自己的一些疑问和想法。
而桌上那些新摹的, 就是梁衡昨日才刚刚送过来给她的新地图。
自从和离后, 阮觅就常翻看各地的地方志, 游记札记,喜欢收集整理她有兴趣的地方的地图。
其实她幼时也喜欢, 只不过那时就是看个新鲜乐趣, 不同于现在, 几乎是一丝不苟的记录整理。
她早就知道顾云暄可能身份不凡, 也想过他回来之后可能会找她要凌哥儿......也可能会再纠缠于她。
所以她一早就细细的做了许多的准备。
银钱,用得着的知识和人,防身的功夫,药理毒理......好似日日闭门不出,深居教子,实际上她每日里都恨不得掰成好几日来学着各种东西。
她在别处也购置了不少的田产和庄子。
这一次她见梁衡, 原本也是想跟他打听海外之地,尤其是有不少的大周移民,亦是说汉字的地方,例如吕宋,若是可行的话,可以派信得过的人去适合之处购置庄园,先经营上几年再说。
可是她做这些功夫并不是表示她想要偷偷摸摸的离开。
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只是狡兔三窟,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更何况这些原本就是她有兴趣且擅长的。
至于梁衡昨日所说的定亲......她不排斥梁衡,或许将来会嫁给他,但却不会仓促决定。
尤其是牵扯到了朝廷。
她一向敏锐,尤其是这些年,她同样花了许多心思在了解朝堂之事上。
虽然是短短数语,她不仅听出了梁衡想要跟她表达的意思,还听出了他另一番的事业心。
她还不清楚顾云暄的真实身份。
在有些事情不明朗之前,若顾云暄真要纠缠,她的确是不能把梁衡牵扯进来的。
她的事情得自己解决。
阮觅慢慢比对着图册看以往自己可有疏漏之处。
再细思着昨日梁衡说过的,各地产业的情况,想着适合自己购置产业的地方,细思自己可有考虑不周之处。
门口响起了“嘟嘟”两声,阮觅的手顿了顿,转头,就看到门被推了开来。
冬青悄无声息的进来,禀告道:“姑娘,西宁侯顾二公子过来了,正在外厅候着。”
顾云暄,他又来了?
上次她和他说了那一番话,她不信他那里会有什么改变......这么快又过来做什么?
老调重弹吗?
她沉吟道:“他说了来意吗?”
冬青摇头,道:“不过侯爷带来了许多东西,说是送给小公子的。”
阮觅“哦”了一声,转回头继续看回自己的图册,道:“派人去接玄凌,让他们父子聚聚。”
又道,“好茶好水招呼他,跟他说玄凌在隔壁庄子上,等上一炷香的时间约莫就能见到了。”
意思就是,她就不出去招呼了。
冬青想到厅里顾云暄那黑得吓人的脸,犹豫了一下,但她是阮觅的大丫鬟,她不上刀山,谁上刀山?
所以她领命硬着头皮回外厅去了。
*****
一盏茶时间过后,阮觅的书房门又“嘟嘟”了两声。
阮觅听到推门声,头也没回,道:“不是让你去打发了他吗?若他问起我,就说我在焚香沐浴,准备虔心礼佛,这一日都不见外客。”
“焚香沐浴吗?”
一个仿似带着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道,“拿佛祖打诳语,你真是说谎话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阮觅吓得手一抖,惊得差点跳起来。
她抓上还抓着舆图,推着矮几就转过了身来。
然后就看到顾云暄高大的身影正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神色惊慌,又惊又急,想拦却显然不敢拖住他的冬青。
顾云暄径直走到了阮觅的长榻前,居高临下,眼中满是压抑怒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就转到了她桌案上的图册上,目光一顿,顿时那脸色就不只是冷,而是沉得恨不得要滴出水来了,但眼神却又像是有火在烧。
纵使阮觅觉得自己已经跟他和离,不必惧他,可此刻被他这样的阴影一罩,还是一股压力扑面而来,让人又是气闷又是惊疑。
这厮真是无礼至极了!
明明他们已经和离,这里是她的私人产业,私人书房,他凭什么就不顾阻拦就这么闯进来?
还这样一副活像是她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质问神情和高高在上的姿态?
到底凭什么?
因为他有权有势,现在是如日中天的西宁侯吗?
阮觅往后退了退,暗暗吸了口气,再看向后面跟着顾云暄进来,面色雪白,急得都快满头大汗的冬青,向她略摆了摆手,道:“冬青,给侯爷上一杯茶来。”
她可不想自己和顾云暄的争拗被人听到。
反正冬青在不在,都不能阻止顾云暄想说什么,做什么。
必要时,还是药比较好用。
顾云暄根本不理会她说什么。
他弯腰伸手拾起了她矮几上的一本图册,他一眼就看出,那上面漂亮工整带着劲道的字迹就非出自阮觅之手。
所以是出自谁之手?
梁衡吗?
还有,他扫了一眼满矮几上的地图,满长榻上的图册......他自己就是最精于图舆的,大周疆域他了然于胸,自然也一眼看出那做了细细注解的地方都是些什么地方。
所以,她看这些东西做什么?
是想要远走高飞吗?
跟着别的男人?
一刹那间,顾云暄心里又急又痛,心火“腾”一下就烧了起来,烧满了腔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