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窜跳, 盔帽恍过几点银芒, 盔影里的面容随着步伐, 渐渐清晰。
修眉琥瞳,山鼻檀唇, 乍一看仿佛与当日不无二致,却又全然不同,那眸中不复温润,不复淡然, 不复悲悯苍生的温良,只有冰冷!无边无际的冰冷!
余小晚不由打了个寒战,这寒彻骨髓的视线,何止淬了毒结了冰, 只一眼便让她不寒而栗。
重逢的惊喜眨眼消逝殆尽,他已迎面而来,只要一个擦身便能察觉她的存在,她却突然怕了,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她不由自主仓皇躲开!
飘渺的裙裾如云似雾,散着点点星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流,悄然扫过他的指尖。
呲啦。
只一瞬间, 电流眨眼而过。
她的心却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耶律越一向心细如尘, 会不会察觉到?
她紧张地盯着他, 不敢错过他脸上哪怕一丝的变化。
然而, 没有变化, 耶律越像是毫无所觉,径直出了牢门,脚步声渐行渐远。
她松了口气,只那么一丁丁点蹭过指尖,转瞬即逝,必然是察觉不到的,平日子衣裙摩擦尚能生出静电麻一下的,她实在是太过小心谨慎了。
放松下来,她又突然反应过来,她是来寻他的,不让他知晓她的存在,又如何引他去寻她?
摇了摇头,先不想这些,她转身轻飘飘飞到莫非身前,莫非垂头阖着眼,手臂肩头都有剑伤,可好在并非穿胸之重,身上的鞭痕也未见骨,应该是刚行刑不久,伤得都不算太重,胸口起伏也还算平稳,暂时无性命之虞。
莫非是去救朱钰的,他被抓,难道……
她转身飘到一旁瘦弱的俘虏身前,身形压低,歪头望去。
脸颊青肿,唇角破裂沁血,身上也是鞭痕累累,虽没剑伤,可看着却比莫非虚弱了不止一点。
朱钰!
果然是抓人抓双。
可耶律越为何要严刑拷打他俩?
尤其折流的易容术天下一绝,他又是如何从一大堆俘虏中认出他来的?
他将他们关在此处,不顾刚刚大战的辛苦,这般急着严刑拷打,又是想拷问出什么?
玄睦的下落?亦或是旁的?
顾不得细想,要紧的是,如何将莫非救出?
城门紧闭,便是她想折回救人,连城都进不来,如何救?
求耶律越?
似乎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努力忽略掉之前与他对视的心悸,转身刚要去西城门寻他,一个抬眸,瞬间僵住!
刑房门口,本已离开的耶律越,孑然而立,傲雪凌霜,寒彻魂灵的视线,直直扎了过来,正扎在她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险些以为他能看到她。
自然,那是不可能的。
他不是走了吗?怎会悄无声息站在门口?!
方才分明听到脚步声走远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移开视线,琥眸映着跳动的火苗,依然冰冷如初,丝毫不曾沾染哪怕丁点暖意。
“赵元。”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暗沉,如淌在寒潭冻溪之中。
“属下在!”
“传令下去,城门百姓,武场俘虏,凡归顺者,饶其性命,否则,格杀勿论。”
“是!”
赵元转身离去,冰冷的视线再度游移了一圈,这才迈步而入。
行至太师椅坐下,捏起方才把玩的面具,耶律越波澜不惊地嗤出一句:“折流……果然好手艺。”
随即,漫不经心地摆了下手,随侍一侧的小兵扬声喝道:“行刑!”
刑吏规矩的应了声,抄起鞭子沾了咸水,朝着莫非狠狠抽去!
啪!
鞭音清冽,皮开肉绽。
莫非紧咬牙关,一声没吭。
余小晚这才认出那唱刑的小兵竟是刘子!
不过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耶律越究竟有没有察觉到她?
啪啪的鞭声催命符般,听得余小晚一阵心惊胆战,脑中莫名浮现了当日玄睦受刑惨状,
莫非是因她被抓,她如何能眼睁睁看他受此大罪?!
她紧飞两步想上前环住耶律越,还未到近前,耶律越瞟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朱钰,淡淡开口。
“泼醒了。”
一旁立着的刑吏赶紧上前,抬起一桶子污水便泼了过去。
哗啦!
本已是秋末,秋寒正盛,大牢更是阴冷,这一桶子下去,朱钰单薄的身形当即打了个激灵,喘声渐促,勉强张开了眼。
耶律越起身,缓步走到近前,抬起他的下巴转向莫非那边。
“你是何人?他又为何护你?说出来,饶你不死,如若不然……”
向后摊手,一把烧红的铁烙立时奉上,他握紧木柄,举到朱钰眼前,轻碰了下他脸侧乱发。
呲拉拉——
瞬间青烟冉起,发丝糊卷,燎味刺鼻!
朱钰立时惊缩了一下,眸中载满恐惧,看着那冒烟的烙铁,再看一眼挨鞭的莫非,那一声声凌冽鞭音,仿佛抽在他身上般,每抽一鞭他都跟着抖一下。
“我,我……我说过的,我是大朱太子,名讳朱钰,王叔篡了我的位,你们若带着我回去,篡位之事不攻自破,待我登基,我愿俯首称臣,携大朱千万子民归顺!”
耶律越不语,斜眸睨了一眼咬牙挨鞭的莫非。
朱钰意会,颤着软糯的女音,道:“他,他为何救我,我也不晓得。”
“不晓得?”
耶律越面无表情地举着那烙铁,在他脸庞晃了晃,他拼命撤头,吓得呼吸都凝滞了。
“我,我真的不晓得!他突然冲过来救我,拉着我便跑,我……啊!!!!!!”
灼红的烙铁突然就按在了他胸口!毫不预兆!
烙烧的兹兹声,皮肉灼烤的腥臭味,顷刻间斥满整个刑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