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毒可是折流骄傲之作, 群医束手无策, 连托脸面请来的太医都摇头没辙。
顺理成章的, 药墨被取了出来,余小晚哭哭啼啼要亲自熬药, 老太太准了,她趁机将药墨塞给莫非,再转给折流。
连喝了数日药,柳逸风始终不见好转, 眼看着便要咽气了,柳随风不负众望,套了车便带着他走了。
此去独悟峰路途遥远,玄睦提前两日让门人先行一步, 守在去往独悟峰的路口,只待他们过去时,将解药下在茶水中便可。
至此,柳逸风的任务便只剩【独悟峰风雪诉真情】与【死于官府之手】了。
玄睦的身份庄主老太太自然也都知晓了,他是晋王的“贵客”,自然不敢怠慢,便是排查毒害少庄主的凶犯也不敢排查他的人。
自然,也没人怀疑余小晚。
一切暂时相安无事。
玄睦的续脉也到了紧要关头, 余小晚偷偷去探望过几次, 却一次都未进去。
她叮嘱了映夏不要告诉玄睦, 可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没有说。
她只知道筋脉全部续接完成之后, 玄睦的手便能动了, 左腿也能稍稍蜷缩,又用了几日药墨,他便能自己翻身了。
药墨用尽的最后一日,她又去了偏院,这次连院门都没进,只在门外悄悄地望着。
折流正搀扶着他在院中走动,斜阳透过紫藤花架斑驳在他们身上,映艳了他的绯衣,却映不暖他不带一丝笑意的面容。
明明已经可以走动了,为何还要这般愁眉不展?
映夏捧着几件干净衣物过来,一见她来,喜上眉梢,刚想开口,却被她捂住了嘴。
她示意映夏到了一旁拐角,这才将手中食盒交给她。
“这个,稍后给主上。”
“你怎么不自己给?”
“我不是说了吗?我现下可是这庄上唯一的少姨娘,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还是少落人话柄为好。”
映夏依然不能理解,“你所言的确在理,可既已走到门口,也不差这两步,你不知主上这些日子有多惦着你,白日闷闷不乐,漏夜辗转反侧,同他说话也多都不理,也就折流能哄得他说上两句。”
余小晚垂目,神色微黯,“他只是……一时不能适应,日久便好。”
映夏有些茫然,还想再劝,她又开口说了最后一句。
“照顾好主上。”
目送她离开,映夏这才回身进了小院,先把浆洗干净的衣袍放进屋里,这才打开那食盒看了一眼。
“爷,秋水给您送了面。”
玄睦身形一滞,抬眸望来,“她来过?”
映夏摇头,“不,不是,是她院里的丫鬟送来的,她是少姨娘,尤其少庄主又出了事,实在不方便过来。”
玄睦脸色稍霁,这才靠着折流勉强挪进了厢房。
未时未尽,刚用罢午膳,腹中尚有饱感,可他还是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掉那还带着温热的排骨面。
面吃得稳速有序,脑中思绪却一团乱麻,东一句西一句,仿佛无数小人在脑中交战。
那傻蛇只是单纯的来还面,兑现这拖欠了多年的承诺,并无任何深意。
她还记得欠他的这一碗排骨面,他该知足的。
便是她心中之人不是他,只要能留在她身侧,足矣。
心悦一人,能拥入怀中切肤缠绵自然是好,能独属于自己自然更好,可若不能……那便退一步,换一种方式,只要能日日陪在她身侧,她笑他也笑,她哭他便逗她笑,只少了那亲吻相拥同塌而眠,其实与两情相悦也没甚区别。
这些话,他同她说过数次,相信她定然记得,定不会连这么点小小的心愿都不能容下。
一碗面见了底,好不好吃,他根本没有品出,舌尖是麻的,咽喉是麻的,四肢百骸都是麻的,就连心……似乎都麻木的没有一丝感觉。
还有最后一口汤,他端起,刚要喝下,映夏随手打开了食盒下层。
“这是什么?”映夏诧然。
拿出来一看,是个缝得奇丑无比的偶人。
映夏笑道:“这一看便是秋水的手笔,跟主上榻上那个一模一样。”
端着面碗的手几不可查的抖了一下,他并未看那偶人,仰头,一饮而尽,放下碗,干干净净,当真是连一滴汤汁都未曾留下。
扶着桌子起身,他一言不发夺过那偶人,踉跄着朝内室挪去,几次身形不稳险些摔倒,映夏扶他,被推开,折流扶他,也被推开,本是搀扶着都走不大好的他,硬生生自己进了内室。
砰!
门重重摔上。
他靠着门板,勉强支撑着身子,这才低头看着手中偶人。
墨汁点睛,胭脂涂唇,蛇爬般的针脚,的的确确是她的手笔。
翻过那人偶,后背果然有个外翻的接口,他费尽全力撕扯,筋脉刚成,没什么力气,抖得还厉害,无论怎么扯都扯不开。
腿也渐渐有些发抖,他滑坐地上,干脆上嘴咬,连咬带扯,总算扯开了口。
喘了口气,甩了甩还不甚管用的手,他这才费力的将那口撕得更大了些,掏出塞得满当当的棉絮,一缕布条缠在里面,展开细看,正是血染的八字,绣娘的八字。
绣娘的……
呵……
呵呵……
一滴清透的眼泪滑落,啪嗒一声,落在那布帛之上,瞬间晕染开来,暗色水痕模糊了那猩红字迹。
这些日子以来的避而不见,这突然送来的排骨面,还有……这替身偶人……
事实已在眼前,他还如何继续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