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晴兰僵住, 下意识抬眸瞄了一眼皇后,正撞上那寒冰般的视线,心头不由一凛。
“臣女……臣女……”
“如何?”皇后看似鼓励,实则威胁道:“有话便说, 自有皇上给你做主,千万莫行将踏错,小小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司徒晴兰拧着袍角, 想起黑衣人的那句“主上”,心乱如麻。
“其实,那黑衣人曾……”
“曾什么?!”
“曾……”
司徒晴兰下意识地望向玄睦,玄睦也在望着她, 那玲珑桃花目, 如琢如磨, 流丹凝霞,打小就不知勾了多少宫女太监乃至后妃的心魂, 如今再添几缕脉脉情丝, 更是招得人小鹿乱撞。
司徒晴兰的心更乱了。
且不说那刺客未必是九殿下的人, 即便真是,昨夜九殿下不仅未对她杀人灭口, 还自毁清誉脱掉衣袍为她两度披上,免了她在众人面前失尽清白无脸苟活, 如今她又如何能尚未弄清真相便陷他于危难?
皇后急不可耐, 催促道:“到底什么?!快说!”
司徒晴兰攥了攥秀拳, 俯身一拜。
“那黑衣人曾想杀臣女灭口,多亏九殿下全力相护,不然,只怕臣女也如莲儿一般早已命丧黄泉。”
话音未落,皇后柳眉倒竖,陡然拨高了嗓音!
“司徒晴兰!你可知欺君可是大罪!你自个儿丢了命也便罢了,就不怕连累你爹爹,连累你全家上下百余口吗?!”
司徒晴兰深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道:“臣女不敢欺君,方才皇后娘娘不也说了吗?紫薇林有银针,那银针便是那刺客本想杀人灭口的证据。”
“呵!好一个证据!那刺客武功高强,岂是老九能躲的过的?这银针确实是证据,不过,不是刺客想要杀人灭口的证据,而是他与老九里应外合的证据!他们演得这一出戏,一个假杀一个假护,就是为了洗脱嫌疑!”
司徒晴兰微微睁大眼,摇头急道:“不,不是的!只不过李大人刚好带人过来,那刺客不敢逗留,这才让他失了手,不然,只怕臣女与殿下都难保性命!”
皇后再度冷笑,“你当那些江湖卖命的都是耍的假把式?银针既已出手,又如何会扎不到你们两个手无寸铁之人?你分明就是在包庇他!”
“不,臣女没有!臣女所言句句属实,求娘娘……求皇上明鉴!”
“你还敢胡言乱语!你可知……”
“够了!!!”
玄帝突然一声怒喝,所有人都噤了声。
玄帝微吐了口气,撑着额头,拇指不断按压着太阳穴,享受了片刻安宁之后,这才转而问李行走。
“那刺客可有消息?”
李行走赶紧拜道:“属下已派人直追过去,暂时还未有消息传来。”
玄帝抬起眼帘,瞟了一眼虚汗淋漓,跪都跪不住,几乎半身趴伏在地的玄睦,眸光沉沉。
“老九,你先将金子去向写清楚了!李行走,稍后你派人快马加鞭回城一一核对!还有,这避暑山庄所有闲杂人等,挨个审过,尤其是伺候小九那太监!其余,待刺客追回之后,再做定夺!”
话音未落,玄帝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咳罢又喘了口气,这才继续道:“司徒晴兰暂且软禁在她院中,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外出!至于老九,还关回地牢!”
……
历来君王,最恶弑君谋反!
一旦沾上这罪名,哪怕再无辜也得脱层皮。
玄睦本就不受宠,如今更是被轻贱踩踏,比之当日的采琴也不相上下。
馊饭,冷水,硬馒头,也难为他们能在皇帝老儿的地界儿找到这般不可多得的腌臜吃食。
一日过去了,玄睦没吃。
两日过去了,玄睦依然没吃。
到了第三日……
狱卒终于坐不住了,跑来几次看那饭食可有动过,始终都未见动。
再看玄睦蜷缩在地牢角落,脸色苍白如纸,咳嗽不断,气息微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由心肝都颤了两颤。
额滴娘呀!
这要真死在牢里,他王二纵是有多少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说来,这皇后娘娘也真是的!人都已入了地牢了,何苦还要吩咐他如此冷待?这不纯粹为难他一个小小狱卒吗?
狱卒心里犯怵,不敢真饿死玄睦,又不敢得罪皇后,只得暗戳戳递了两个煮熟的鸡蛋给玄睦,还好心的给剥了壳。
“殿下,小的也是没法子,你担待点,先吃个鸡蛋垫一垫吧。”
玄睦勉强张开眼,摇了摇头,一句话分几次才勉强诉完。
“多,多谢美意,我,心领了,我这残躯,活着,不能为国效力,只会给父皇蒙羞,苟延残喘也是无趣,饿死了,倒也干净。若,若你真可怜我,便给我口酒喝吧,醉生梦死,也好过些。”
狱卒见他不肯吃,更犯怵了,只得威胁道:“你若不吃这鸡蛋,我便不给你酒喝!”
玄睦抬了抬眼皮,桃花异瞳涣散无光。
“实不相瞒,我,我吃不得鸡蛋,会起疹子发高热,那些馊饭冷馒倒是能吃,只怕吃了泻肚子,我又无力起身,届时脏污不堪,还得累得你收拾,于心不忍。”
如此凄惨竟还为他一小小狱卒着想,王二心有感叹,不由问道:“那你想吃什么?我瞧瞧我能弄来不能?”
“肉。”
“欸?”
“肉,只要是肉便好。”
“这……”
狱卒有些为难,避暑山庄在深山,米面谷物倒是不少,可鸡鸭鱼肉却是有数的,自然,他也不是弄不来,只不过怕被皇后察觉了去,惹来麻烦。
“不,不必为难,我也并非真的想吃,不过是……想喝口酒罢了。”
玄睦喘了口气,嘴唇干裂哆嗦,额角的冷汗一层层地冒着,那单薄脆弱的模样,像是随时都能驾鹤西去了似的。
狱卒看得心惊肉跳,赶紧回道:“不为难不为难,我这就给你弄来。”
不大会儿,狱卒真弄来了半只白切鸡,还附带一碗梨花白。
玄睦颤颤巍巍地靠墙坐起,勉强伸手捏起一块胸脯肉塞进嘴里,一口肉嚼了足足半刻才艰难咽下。
不管怎样,只要饿不死就行。
狱卒长吁了一口气,起身离开。
玄睦抬了抬眼皮,直到狱廊尽头的外牢门哐啷一声锁上,这才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使劲晃了两下脖子,咔咔碎响,坐直了身形。
“哈啊——睡了这么久,骨头都快酥了。”
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够过那破瓷碗灌了一口梨花白压了压体内虚寒,泛着呵欠泪花的桃花异瞳,流芒细碎,哪里还有半点将死之相!
一直躲在枯草堆里的余小晚看得蛇吻都抽搐了。
这演技,真没谁了!
他要生在穿越前,奥斯卡小金人还不得拿到手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