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睦一身绯袍,却并非他原本所穿那身绯带金绦的绯袍, 而是一入小院便换上的簇新的款式极其简便的绯袍, 没有丝毫装饰底纹,仅袖角绣有欲|仙欲|死四字。
他的眼罩也摘了去, 换上了个飞翅面具, 扬起的翅角还有个醒目的小字“拾捌”。
柳逸风也换了同款的绯袍, 不同的是,面具翅角的小字是“拾玖”。
显然, 他们是今日入场的第十八、十九位客人。
统一的服饰,遮挡的面具,还有进门时玄睦出示的玉牌, 显然是类似于会员卡之类的物什, 这般谨慎作为显然是为保护那些达官贵人的隐私。
只是玄睦的那款面具显然也是刻意改造过的,竟也遮住了他那绯眸, 看来……他并非一般会员, 至少是钻石级的。
余小晚抽了抽蛇信, 观玄睦谈笑自若地领着柳逸风穿梭在各色美人之间,心中五味杂陈,隐隐竟有些失望。
想想又觉得好笑,玄睦为人如何岂是她能置喙的?所谓食色性也, 天下乌鸦大抵都是一般黑的吧, 唯一一个不黑的, 还……
不能想不能想, 不能再想他了。
余小晚努力忽略掉脑海中浮现的那抹白衣, 专注地观察着外面。
玄睦引着柳逸风东拐西转,很快便到了一处门前。
说是门,倒更像是洞府一般,门楣雕着“醉仙池”三字,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此池非彼池,有池坑,却无池水,池边轻纱飘摇,池中横斜着五六位美人,各个螓首蛾眉,柳腰丰|臀,薄纱轻罗半遮半掩,娇态十足。
“来呀……爷……”
嗯,声音也十分软媚。
玄睦携着柳逸风自一侧石阶下到铺满锦缎的坑底,径直来到坑中央的小几跟前,盘膝而坐,几上美酒佳肴,一样不少。
美人们并不起身,依然逶迤在地,匍匐在两人身侧,撩袍角的撩袍角,勾裤带的勾裤带,几尽撩拨之能事。
柳逸风垂在一旁的手也被一美人抱住,捧到唇边辗转轻吻。
柳逸风下意识地抽出了手,还未来得及搁到小几之上,又被那美人捧了去,这次直接上了舌尖,那妖娆舔舐的媚态,逶迤在地不断扭动的娇|躯,直看的余小晚好悬没喷了蛇血!
这,这才是真正的蛇|精好吧,她余小晚空有一身蛇皮囊,甘拜下风。
柳逸风没再抽手,可唇角的笑容明显有些僵,耳根子竟隐隐有些泛红。
玄睦为他斟了杯酒递了过去,眉梢轻挑,斜唇笑道:“如何?柳兄可还喜欢此处?”
柳逸风赶紧抽出那被舔的湿腻腻的手接过了酒杯。
“好,自然好,果然是……人间仙境!”
玄睦看了一眼他那还泛着水光的手背,桃花眼微一游移,摆了摆手,将趴在他腿上的两个美人也赶到了柳逸风那边。
“去,好好伺候那位爷,伺候好了,有赏。”
美人嘤咛一声,扭腰摆臀爬了过去,当真是连爬都爬的那么撩人。
这下好了,五个美人,背后一左一右趴俩撩耳垂的,腿侧一左一右趴俩勾袍带的,小几底下还钻着一个身子骨最柔软的,直接探首入了柳逸风的袍摆,也不知她做了什么,柳逸风的脸隐隐有些泛白,赶紧按住了那美人耸动的脑袋。
“这这这,这么多美人伺候我一个,这不大合适吧!你去,伺候好我家小九,爷有重赏。”
说着,他直接推着那袍摆底下的美人推到了玄睦这边,这还不算,还直接掏出了钱袋摸出了片金叶子插在了那美人发髻之上。
口头允诺与直接赏赐效果自然大不一样,那美人当即喜不自胜,娇羞地掩嘴一笑,立时掉头趴到了玄睦肩头。
吧唧!
一口。
本是照着玄睦唇瓣而去,玄睦一个偏头,亲在了脸侧。
玄睦藏于袖中的手,瞬间攥紧!隐隐竟还有些发颤!
余小晚诧异地勾着蛇头看了好一会儿他的拳头,当真是青筋都暴了起来!
这,这……这不过是被美人亲了一口,至于气成这样吗?
还是说……美人一个香吻他便忍不住想那啥了?
不过一个恍神的工夫,玄睦不知怎的又把那美人塞了回去,柳逸风直接被她们扑倒在地,衣襟扯得打开,裤带都被抽出扔到了一旁。
玄睦笑盈盈起身,遥遥拱手。
“柳兄好生在此销魂,小弟我先去寻一寻小弟的相好,过会儿再来寻你。”
柳逸风拼命拽着裤腰不让那些美人扯下,哪还顾得拉玄睦,只张皇地喊着:“小九!你等下!别走!我,我还有话要说!”
玄睦已上了石阶,回头轻佻一笑,双指并拢点了下额角告别道:“大被同眠,日驭五女,人生难得销魂时,柳兄便好好享受吧,有什么,回头再说不迟。”
“不,不是!你等等!小九!!!”
呲啦!
袖中的余小晚听到了一声裂帛响。
她勾头张望了一眼,柳逸风已被美人们团团围住按倒在地,不时有扯掉的破布丢出来,还有柳逸风张皇失措的低呼声。
“等等!别撕!我说你们能不能别这么粗鲁!别撕!别舔!哎呦!别……别咬!”
看着柳逸风挣扎在人群外光溜溜的胳膊腿儿,那细皮嫩肉的小模样,莫名有点想为他点蜡是怎么回事?
玄睦对他几近惊悚的呼喊充耳不闻,一路闲庭信步,穿梭过各色美人,与同样带着面具的客人擦肩而过,左转右转,来到地下室尽头一处门前。
叩叩——叩——叩叩——
两短一长再两短。
石门缓缓而开,一个同样带着面具的女子露出头来。
睨了一眼玄睦的面具翅翼,这才让开路,低声唤了声:“爷。”
玄睦微一颌首,一句话也未说,先侧身而入。
那女子再度掩上门,绊好,这才转头紧随在玄睦身后。
“爷可许久未来了,这些日子,朝中可出了不少事,老三……”
不等她说完,玄睦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跟来,兀自一人先进了内室,又绕了两圈,竟绕出了地下室,自一处假山钻了出来。
一出假山,他先深吸了一口气,抬拳捶了捶胸,似乎依然觉得不舒服,一个旋身绕过假山,来到院落一角,摘了面具,扶着爬满青萝的院墙又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撩起酱釉瓷缸中的清水洗了洗脸。
他这是怎么了?
余小晚突然想起了他的虚寒之体,难不成是寒症发作?
可寒症发作不是该喝烈酒压的吗?他洗脸作甚?
她探出脑袋,吞吐着蛇信,顺着他的肩膀向外爬了爬。
蛇信扫到了他沾着水痕的脸侧,他转头睨了她一眼,脸色煞白,不是一般的难看,连本该粉润的唇瓣都几乎没有一丝的血色。
嘶嘶——
你怎么了?
她歪了歪蛇头,无声的询问。
这点默契两人还是有的。
玄睦又撩起清水使劲儿搓了搓侧脸,这才开口道:“是我大意了,真恶心,恶心!!”
见余小晚还是歪着蛇头望着他,一脸茫然状,玄睦微吐了口气,反手撑着缸沿,背身而立,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
“方才在袖中大约你没看到,我被那恶心的女人亲了一下,她……唔……”
似乎想起了当时的触感,玄睦捂着嘴赶紧蹲了下来,喉头不住涌动着。
“好……恶……唔!”
话未说完,一口污物混着酒味冲口而出!
这一口呕吐,像是打开了久抑的闸门,紧接着便是第二口,第三口……
直到腹中再无他物,呕出的只有稀薄的酸水时,玄睦才终于慢慢止住,再看那脸,已分不清是水痕抑或是剧烈呕吐溢出的几丝泪痕,脸色也更苍白了几分,独剩那眼角的熏红,勉强妆点着一抹颜色。
他又蹲了片刻,咳嗽了好半天,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先掬起一捧清水漱了漱口,这才又洗了把脸。
扶着缸沿,仰天长出一口气,他的气色总算稍稍恢复了一些。
“好受多了。”又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他这才转头搔了搔她冰冷的下颌,“抱歉,我恶心还要捎带着你跟着我一起作呕。”
余小晚摇了摇头。
恶心吗?
说实话,恶心。
单那呕吐物难闻的味道就足够让人倒尽胃口了。
可,相对于恶心,她心中更多的是难以形容的五味杂陈。
这呕吐意味着什么,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又怎么可能不懂?
幼年时的遭遇给玄睦留下的心理阴影,已经完全超出了余小晚的想象。
即便杀光了那些祸害又如何?受过的伤害,依然存在,甚至又可能……影响他一生。
玄睦没有多待,擦干净脸上的水渍,又重新戴上面具返回地下室,临进去之前,还特意把她放了出来,让她在院中透气。
他与那女子究竟要做什么,余小晚大抵已心中有数,总归绝对不是她之前猜测的颠鸾倒凤,不过又是一个情报据点罢了。
如那吝城万花楼的霓袖,如那茶楼唱曲儿的女子,也如那书舍云集的数位书友。
狡兔三窟,玄睦何止是狡兔,他分明是只比狡兔还要狡猾七分的狡狐。
他的情报据点,玄城以外她不清楚,可在这玄城之中,至少目前已彰显了三处。
这些据点散布之处各不相同,所接触的三教九流亦不相同,每处搜集到的情报各有侧重,各有真假,可拢在一起甄辨,总能去伪存真,尤其是这欲|仙欲|死,看似进门前便更衣戴面具安全的紧,可谁又知晓脱下的衣物有没有人翻看?万一哪个粗心的命官夹了私密信件过来,岂不是马上便被看了去?
这自然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便是,如此地界,最适宜私下勾结,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交易,交易双方互相不信任彼此,以为来此处最是安心,却不料,这最安心的背后还有一双狡猾的狐狸眼。
玄睦啊玄睦,你果然阴险狡诈,难怪原剧情中,他这般三无皇子也能拉拢到党羽,大抵,用的最多的还是卑劣手段,譬如说,抓了某些人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