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公主……”
“公主那边你不必担忧,按规矩, 今夜公主须得宿在皇后寝殿, 由嫂嫂亲自指点床笫之事,明日才会回府, 无碍的。”
大苍确实有这规矩, 大婚前三、六、九日都各有说法。
采莲很快取了糕点过来, 余小晚确实饿了,就着冷水就那般狼吞虎咽了。
饿了足有两日的她, 若非靠着水撑着,哪儿还有什么力气坐在井边装样子淘米?
不大会儿采莲便揣着帕子去而复返,帕子打开, 里面有好几样点心, 说是两块儿,其实有五六块儿, 只是公主的点心都十分精致, 一块儿大小刚好两口, 也是公主的两口,余小晚这般饿极了的,一口就吞了。
五六块儿糕点,尚未数清到底是五块儿还是六块儿, 余小晚已吃了个干净, 吃的太快噎住了, 采莲赶紧舀了瓢清水给她灌下。
整日饿着, 即便有吃的也是残羹剩饭, 余小晚本就吃的不多,如今胃便饿的更小了,虽只这么五六口吃的,却已觉得饱了。
吃饱喝足,余小晚心情也好了许多,采莲坐在一旁矮凳上看着她,抽出帕子沾了沾眼角,这才说道:“这几日可还有人过来寻你麻烦?”
余小晚刚弯腰,正打算再装装样子淘淘米,听到此问,倒是认真想了想。
“你还别说,近几日真就不曾有人过来寻过我麻烦,刚来那些天,这些个外院的混账东西,各个都要跑来欺上我一头。”
外院不比内院,丫鬟家丁身份更低贱些,余小晚常在内院,跟内院的下人更熟识,不管是穿越女还是余小晚,都算是和蔼可亲,倒也没惹得什么仇怨,寻她麻烦的虽有,却终归不多。
可外院下人毕竟接触她少些,次次见她都是陪着公主说说笑笑,或是行色匆匆,根本没空子理会他们,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难免对她心生不满。
这年月,素来都是墙倒众人推,即便无仇无怨,想到都是贱民家奴,甚至余小晚还是死契,竟能踩在他们头顶,对他们吆五喝六的,还风光无两的封了官阶封号,谁人心里能没点不平?
如今她落了难了,又有公主明的暗的提醒,自然一个个积极的跑过来各种羞辱。
大多只是说上两句风凉话,瞅一瞅她那不许遮掩的“yín ”字,倒是有几个心毒的,踹了她淘米的盆子,甚或揪着她的发髻把她按进米槽,几近羞辱之能事。
挨打受骂,遭些欺辱,本也是余小晚意料之中,倒也算勉强忍受,可数日前,竟有几个苦力院最低贱的挑粪小厮、马夫、泔水工,夜半跑来折辱,说什么,既是“yín ”必是少不得男人那物,这么些日子不得滋养,怕她饥渴难耐,便过来犒劳犒劳她。
幸而余小晚机警,立时跑到井边威胁,若他们再敢靠过来,她便跳井自尽!
那几人初时吓了一跳,可到底色壮怂人胆儿,他们竟说,死便死了,届时便说是她自个儿投的井,怨不得别人,甚至他们还色|欲熏心,口出狂言,说什么,她是驸马摆置过的女人,操了她便如同上了公主,她又是将军亵|玩过的女人,能尝到嘴里,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余小晚可真真儿是吓了个半死,趁他们还没靠过来,转身便往外跑,一路跌跌撞撞,跑了不知多远,也不知跑到了何处,不等她看清已一头栽在地上厥了过去。
再醒来之时,却还是在粮仓,身上衣物完好,那处也没甚不适,若非米槽踢翻,井边一片凌乱,她险些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场噩梦。
她在想着,采莲的声音却也不曾止歇。
“无人寻事便好,想来他们也是不敢了。”
“不敢了?”
“可不是!如今前院后院无论何人,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小心谨慎的,生怕一不小心犯了错,挨打受罚还是轻的,惹怒了公主便当真是死路一条!”
余小晚蹙眉,有些不解。
“公主马上便要大婚了,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才对,怎会轻易动怒?”
最重要的是,敦贤公主已经整日在折腾她了,照理说更该神清气爽才对,且,平日这府上本就少有人犯错,公主平日尚不动怒,何至于喜事将近要来动怒?
采莲向前拉了拉小板凳,倾着身子又向她靠了靠,这才压低了嗓音道:“你是不知,近些日子侯爷大肆惩处府中下人,上至掌柜管家,下至最低贱的六等苦力,如今人人自危,得罪公主都不敢得罪他的!”
这余小晚便更是不明白了。
“不是说公主动怒吗?怎的要提起侯爷?”
采莲左右张望了两眼,又向她拉近了些矮凳。
“公主动怒,不为旁的,都是因着侯爷!”
见余小晚依然迷惑不解,采莲又道:“那日你不也在的吗?公主让侯爷翻查陈年旧资,侯爷查出账目大有问题,公主便将府中诸事统统交由侯爷主持,侯爷便允诺公主,定要在大婚前肃清府门,还公主一个清净。”
原来如此。
耶律越是难得的军师奇才,如今却屈居府门做了管事的活计,余小晚说不清心中是何感受,替他惋惜,也……有些苦涩。
公主不在,采莲无事可做,也不急着走,四下张望了两眼,便又低声道:“若侯爷只是惩治那些个欺主的下人倒也罢了,可侯爷并非全然如此,有些个前院四五等的下人,不过犯了些芝麻大小的事儿,譬如衣冠不整,打翻茶水,给侯爷请安时偷瞄了一眼,便被侯爷一一报至公主近前,全都给处置了去!”
“哦?还有这事?”
耶律越一贯待人宽厚,照理说不该如此。
“那公主便允了?这般小事,公主平日最多不就是训斥几句吗?”
采莲微叹了口气,又左右张望了两眼,粮仓比不库房,平日关门闭院少有人来,院中空无一人,只有她们两人在这井边。
“我往日竟不知侯爷那嘴,简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那衣冠不整的丫鬟,其实不过裙带松了些,也并非故意如此,是做活计时不由得蹭松的。你没见打扫仓库那些婢子,爬高爬低的,那衣冠才叫真的不整,襟口都松了的,也没见侯爷多说什么。
可偏就那婢子不知怎的得罪了侯爷,在公主面前竟说她从一小厮房中出来,衣衫不整!
话倒是实话,可她去那小厮房中,不过是唤他做事,却被侯爷故意曲解至此,气得公主杖责二十,直接将她逐出了府门,连同那小厮也跟着挨了打。”
“啊?”
余小晚只剩瞠目结舌了。
这根本不像是耶律越会做之事!
“是不是你们误传了呢?”
采莲压低嗓音忿忿道:“一个误传,两个误传,即便三个四个也是误传,那么多个,都是误传?”
“很多吗?”
“多了去了!”
采琴扳着指头细数起来。
“府中贪了银钱的,中饱私囊的,偷了粮仓米面给自个儿家里,甚或是倒卖的,这些个真真假假不好分辨,权且不论,单说那些眼看着就是被……”
“诬陷”二字采莲不敢说,只得轻咳了一声,换了个说法。
“单说那些眼看着就像是得罪了侯爷的,方才那衣衫不整的婢子是一个,还有那偷瞄侯爷的,偷没偷瞄,不好说,不过,即便偷瞄了一眼又能如何?左不过训斥几句,罚个跪,再不济,打上几杖也便是了,你猜侯爷如何做的?”
“如何?”
采莲叹息咋舌道:“侯爷可真真儿是厉害,他不说她偷瞄了他,只午饭时候问公主讨要丫鬟,说那婢子乖乖巧巧,杏眼尤其灵动,若是能去了他的竹园,倒是能让那冷清之处生辉不少。
你想想,公主当时听了是何等的怒气填胸!可偏她又说不得侯爷什么,哪家男主子身边没个丫鬟什么的?侯爷这要求丝毫不过分。
公主便真真儿赏了那婢子给侯爷,可没出两日,那婢子便溺死在浣衣房的井里!
府中下人们都说……”
“说什么?”
采莲轻吁了一口气,凑到她耳畔耳语道:“都说那婢子的杏眼与你有几分相似,公主容不得她,才将她给溺死的!”
余小晚心头咯噔一下,抬眸冷声道:“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采莲讪笑了声,垂眸搓了搓膝头,不答她便罢了,倒又扯起了旁的。
“还有那打翻了茶水的婢子,当日分明是侯爷突然回身,那婢子不察才撞到了他,盘中茶壶打翻,浇了侯爷一身,侯爷当时一字都未责备,却也并未回去更衣,就那般穿着带着茶渍的袍子去见了公主。
公主问起,也不知他如何答的,侯爷走后,公主便派人将那丫鬟按倒,直接就地赏了她个黥面!与你额上这字一模一样,却比这大了许多,也不是在额间,是在左颊,半张脸都是,吓死人了!”
余小晚微微蹙眉,半眯着杏眼,睨着采莲。
“你究竟想对我说什么?”
采莲轻咳一声,脸上越发尴尬了几分。
“那个……你虽整日在这里,多少也该听说了苦力院那事儿吧?”
余小晚不语,就那般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本就水眸大眼,如今瘦的下巴尖尖,两腮微陷,倒更显的那双杏眼格外的大,这般直勾勾的盯着人瞧,竟还有些瘆人。
见她不语,采莲转开视线,硬着头皮继续道:“你若没听过,我便告诉你。前两日有几个苦力院的蠢物,竟偷摸跑到浣衣房偷了公主的贴身衣物,还塞在被中,以便夜晚行那龌|龊之事。
公主勃然大怒,满当当三人,各个都给去了子孙根,鲜血淋淋的就被逐出了府门,昨个儿还听人说,有个已经死在街边,府衙直接抬了丢去了乱葬岗,好不凄惨。”
余小晚依然直勾勾地瞪着她,面上无波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