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执箸刚要夹菜, 顿了一下,“哦?此话怎讲?”
时晟转眸扫了一眼垂眸细嚼慢咽,仿佛万事皆不关己的耶律越,不答先夸。
“素闻侯爷仁善, 那日亲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一区区丫鬟,竟能诱得侯爷以命易命束手就擒, 着实令时某钦佩。”
这一招挑拨离间用的真好,敦贤公主瞬间便眯起了凤眼。
“听时将军这么一说,本公主倒是越发的感兴趣了,不如时将军将那日情形事无巨细都说于本公主听听吧?”
“乐意之至。”
时晟虽是武将, 却熟读兵书, 也能写得一手好字, 讲起那前尘过往,虽算不得娓娓生动, 却也能用寥寥数语便将那日余小晚如何临危不惧, 如何教他诱出耶律越, 又如何假意挣扎,描述的一清二楚。
公主作何反应, 余小晚根本没有注意,她的视线全然落在了耶律越身上。
耶律越始终垂着头, 随着时晟的描述, 缓缓捏紧了手中的玉箸, 一贯温润的唇紧抿着,长睫扑闪,虽未表一语,也未给她哪怕半个眼神,可余小晚却清楚,他这般不轻易动怒之人,已然怒了!
敦贤公主扫了余小晚一眼,又扫了耶律越一眼,神色冷冶,许久才缓缓勾起一抹高高在上的尊贵微笑。
“不愧是本公主府上的人,丫鬟聪明伶俐,夫君仁善敦厚,都甚合我心。”
还未成亲便先称呼耶律越夫君,且夸赞之时,又将余小晚放在了耶律越之前,敦贤公主之意,不言而喻。
她这是在明晃晃告诉时晟,她相信耶律越,也相信余小晚,要他莫再挑拨离间!
时晟颌首,“公主能有此贤夫忠仆,末将甚是羡慕,来,末将敬公主一杯!”
说着,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敦贤公主也笑盈盈地执杯掩袖饮下。
时晟随手放下酒杯,客套地赞道:“不愧是圣上御赐黄金酿,甘烈清醇,确实好酒!”
经了之前那场风波,余小晚再不敢怠慢,提着十分的小心守在一旁,见酒杯空了,赶紧上前续杯。
青玉酒杯,小巧精致,堪堪一斟便满了。
不待余小晚撤回手来,时晟突然毫无预兆地探手!
余小晚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他拽着手腕,猛地拍在了桌上!
“果然是个难得的忠仆,手背带伤,居然还来伺候主子,着实让人称叹。”
这话一出,所有的视线都盯在了余小晚的手背。
余小晚瞬间惊出了满身的冷汗!
时晟死死按着她的手腕,露出了她原本半掩在袖中的手背,就在那手背接近手腕之处,清晰的抓着五个深刻的甲印。
这是不久之前,耶律越在那屋中给她掐的!
虽说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可这甲印不消反肿,越发的明显,且一看那伤痕形状便知是手指掐印。
多少仆从下人刚挨了板子还得伺候主子,这般皮肉小伤,根本不值一提,时晟却独独拿来夸奖,其心何等险恶!
敦贤公主瞟了余小晚的手背一眼,晏晏笑道:“你这丫头,莫不是又与采薇嬉闹?次次这般不小心,可是要让将军见笑了!”
余小晚立时微微一福,请罪道:“奴婢知错,下次再也不敢了。”
采薇也赶紧随着福了福,“奴婢也知错,再也不敢了。”
漆黑的墨瞳凉凉地扫过她们二人,恭谨有礼地再度举杯,这次却是对着耶律越。
“末将今日前来,一是商议玄睦一事,二来则是专程给侯爷赔罪的。当日在那林中对侯爷多有不恭,还望侯爷见谅。”
耶律越举起酒杯,淡声回道:“将军秉公办事,何错之有?还是我敬将军吧。”
说罢,掩袖饮下。
一餐饭,寥寥三人,却吃得刀光剑影。
饭毕撤席,敦贤公主遣走所有下人,独留时晟与耶律越,还刻意让人掩上了门,大抵是要商议玄睦一事。
采薇下去泡茶了,余小晚一人心神不宁地守在廊下,盘算着待会儿如何应对公主。
一转头正瞧见窝在她肩头不知愁绪只知埋头大睡的小呼呼,不由气儿不打一处来,抬指弹了一下它毛茸茸的小脑瓜。
小呼呼正睡得香,被她弹得身子向后一仰,险些摔下!
吓得它赶忙抓紧她的肩衣,接连扑闪了好几下小翅膀,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它挪了挪小爪子,有些茫然地歪头瞅了瞅余小晚,麻雀黑豆眼乌溜溜的。
啾咪~~啾咪~~
娘亲为森么要吵醒小呼呼?小呼呼好困!
余小晚脑补了它的台词,气哼哼回道:“你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下次不许再来找我了,记住了吗?”
啾咪~~啾咪~~
娘亲你在说森么?小呼呼听不懂耶!
小呼呼歪了歪小脑瓜,依然是一脸茫然。
余小晚也没指望一只鸟儿能听懂她的话,不过是气不过罢了。
这还真是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若不是因着它,她何至于每次见到时望归都腿肚子转筋,生怕被他发现她就是他那个死掉的老婆。
想起上次被时晟追了整条街,还有那次被迫跳水塘,余小晚更来气了,上手又要弹它。
却不想,这次小呼呼有了准备,赶紧抬起小翅膀,翅羽张开,羽扇一般护住了自己的小脑瓜。
余小晚瞟了一眼它护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又瞄了一眼它圆鼓鼓的小肚子。
哼!
顾上不顾下,还治不了你了!
余小晚不弹它,直接抓了它给它翻了个肚儿朝上,不弹它,就戳它!
呼呼的小肚子圆圆的,软软的,还挺好玩,余小晚把它按在掌心,左戳戳,右戳戳,倒是暂时放松了紧绷的情绪。
本来是想欺负欺负这坑娘的小二货,却不想,戳着戳着,那土肥圆居然脑袋一歪……
呼噜呼噜——
余小晚简直无语了。
你是只鸟啊喂!
你是站着睡觉的不是躺着的啊摔!
你要不要这么反自然啊天!
余小晚觉得自己还真像是拿自家熊孩子无可奈何的悲催老娘,微叹了口气,又戳了戳那小家伙。
它肚子上的绒毛比背上更轻更细更软和,手感还真不错,余小晚戳着戳着,戳到了一个硬硬的东东。
定睛一看,是个枯树老藤般的硬疙瘩。
这东西当日救下小呼呼时,余小晚便已察觉了,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些日子,这东西不消反长,原本还能堪堪躲在绒毛之下,如今却是微微露头,质地也更硬了一些。
余小晚借指尖轻轻骚了骚,却见小呼呼竟舒服的晃了晃小脑瓜,微眯着鸟眼,还哼唧了两声。
是的,没错,确实是哼唧!
一只鸟居然会哼唧?
余小晚也是很不能理解。
可这是事实,平时它都是“啾咪啾咪”的鸣叫,这会儿直接变成了“啾啾啾啾”。
“好你个家伙儿,还真是会享受!看你好像又圆了点,看来小日子过的不错嘛。”
余小晚又戳了戳它,见采薇端着影青茶壶款款而来,这才反手将它扣在掌心。
还未开声招呼,却见采薇突然住了脚,恭敬地福了福。
“奴婢见过将军。”
余小晚一惊,回头望去。
却见时晟不知何时打开了不远处的雕花木窗,正立于窗下,冷冷地朝这边望着。
余小晚赶紧也福了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