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 辗转反侧了很久才睡着的余小晚便被玄睦那厮给拍醒了。
当然,拍的是门。
余小晚睡眼惺忪地出来,耶律越他们已准备好了,只等她洗漱过后, 下楼吃早饭。
天还很早,不过刚蒙蒙亮而已,可客栈厅堂已坐了不少人,邱县是皇城西侧最近的一座小城, 过往商客极多,今日这般多人已算是少的了。
三人寻了一处角落的桌子坐下,点了简单的早饭,余小晚一边吃还在打瞌睡, 眼帘拼命挑着还是都快要阖在一起了。
耶律越无奈地摇了摇头, 温声道:“你快些吃, 待会儿上马车还能睡。”
余小晚微点了下头,勉强打起精神啃着手里的包子, 早起迟钝的脑细胞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什么?马车?”
耶律越看着她咬着包子瞪着大眼的模样, 忍不住有些好笑, 把薄粥朝她推了推,这才回她。
“是, 马车,过会儿你坐九弟的马车。”
余小晚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马车不会太招摇了吗?一般人家根本坐不起马车。”
不等耶律越开口, 玄睦咽下最口一口包子, 压低了声音道:“稍后莫非会来接你们, 二哥独马先行,你坐马车在后,莫非扮你夫君,傍晚在前头的吴县会合,明日启程依旧分道而行。”
莫非是高鼻蓝眼,番邦外貌明显,而西夷虽也是番邦,却与中原人士相貌比较接近,再加上耶律越本就肖似其母,便更不像番邦人,故而,追兵对于莫非反而不会过多注意,余小晚与他一起更安全些。
而耶律越独行,也比他们两个通缉犯同行要安全的多。
如此安排自然最好。
虽说玄睦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可她采琴也不过是个无用的丫头,玄睦刻意害她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所以耶律越才会同意与她分道而行。
只是……
“你的意思,你不与我们同行?”
玄睦伸手正要去拿包子,手顿了一下,帽纱后,妖冶的桃花眼微挑,似笑非笑。
“怎么?你想让我送你?”
余小晚回他一笑,皮笑肉不笑。
“不必,你忙你的就好,我不过是好奇,原本以为你会亲自护送的。”
玄睦并不喝粥,倒了杯茶饮下一口,这才回道:“我要过一阵子才能赶上你们,稍后要先回皇城,有些事还未收尾。”
余小晚略松了口气,还回皇城便好,他若走了,她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最担心的问题确认罢,余小晚这才有心思边吃边问:“对了,我们逃走的消息,皇上应该不曾张扬才对?你是如何知道的?又是如何这般快便寻到我们的?”
玄睦轻笑一声,撕着包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心情似乎相当不错,与昨夜天差地别。
“你们一翻出公主府我便知道了,不过是一直没有露面罢了。”
这问题耶律越大抵昨夜曾问过玄睦,此时已心中有数,并没有丝毫反应。
余小晚却是有些愕然。
“你,你一直在监视公主府?”
“你错了,我并非监视公主府,我监视的……是你们。”
“我们?”余小晚怔了一下,水眸缓缓眯起,“你莫不是一直惦记着晨之,就是为了昨夜那东西?”
玄睦刚撕下一块包子,还没往嘴里放,顿了一下。
“我惦记的不止是这个。”
就知道这玄狐狸没安什么好心!
“那你还惦记着什么?”
玄睦抬眸瞄了她一眼,隔着帽纱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那丰润的唇斜斜勾起,一看就不像是惦记着什么好事!
“待成了我再告诉你。”
待成了?
不管他惦记什么,只怕……没机会成了。
没可能的事余小晚也懒得再追问,便换了由头又问道:“你这般盯着公主府,莫不是猜到了我们要逃?”
其实不用问余小晚也晓得,玄睦狡猾多端,又与耶律蛟有联络,想来已知道耶律蛟攻打西甲关一事,自然也猜到耶律越不敢在苍国多留,便暗中派人盯了梢。
玄睦三口两口将那包子吃完,这才喝了口茶低声道:“苍帝疑心重,除非随他的心娶了他安排的女子,或许还能苟活一世,否则,不管边关是否起纷争,二哥早晚是要逃的,逃得越早便越容易。”
苟活一世……
耶律越娶了那般受宠的敦贤公主,也会是苟活吗?
不,不会的,原剧情中,公主与耶律越鹣鲽情深,必然是幸福的,又怎会是苟活。
明明心里很清楚,可不知为什么余小晚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吃罢饭,玄睦先行策马离去,余小晚依然坐着那灰驴由耶律越牵着,一同出了邱县。
走出城不多远,便见莫非驾着马车等在官道旁,脸上依然覆着那半张猪皮,打远望去,倒不太明显,离近了却是看得十分清楚。
见他们过来,莫非跳下马车,抱拳道:“在下,莫非。”
耶律越勒停灰驴,上前同样回以抱拳礼。
“在下白晨之,有劳莫少侠了。”
看到莫非,余小晚五味杂陈,这人说好也好,说不好……总归他曾绑架过她,还帮着玄睦盗走夜狼符陷害她。
这年头,最可怕的不是满脸刀疤的恶人,而是这种看似义薄云天老实可靠,实则背地里捅你一刀之人。
对他,防着些总不会错。
耶律越扶着她下了驴,转头又对莫非介绍道:“这位是……”
话说了一半顿住,耶律越迟疑了一下,再度望向她,问道:“你想唤作什么?”
是说让她起个假名的意思?
余小晚突然很想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真名,便回道:“便叫我……晚吧。”
中间空的“余小”两字,不是余小晚不想说,而是尼玛辣鸡系统自动给她屏蔽了!
这是不准报大名的意思?
丫管的也太宽了点吧!
“莞?莞尔的莞?”
“不是。”余小晚微微摇首,“是早晚的晚。”
不过一句普通的话,耶律越却怔了一下,随即便笑了,笑得春风风人,夏雨雨人一般。
“这个字好,那便是白晚儿了。”
白晚儿?
不加姓余小晚还不觉得,一加姓她立时便察觉出来。
白晨之……
白晚儿……
晨,晚……
要不要这么搭!
不是,耶律越,我真叫小晚,真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天地良心!
望着耶律越漾着笑意的眸子,她本想解释一下,却突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罢了,他若高兴,便由着他怎么想吧。
余小晚上了马车,莫非从马车头解下一匹马给了耶律越。
西夷是马背上的民族,即便耶律越多年不曾骑马,依然毫不技生。
余小晚挑着车帘看着他一踩马镫,撩摆而上,一改平日的温煦如风,动作行云流水,透着满满的英姿飒爽,春日暖阳落在他沁着薄汗的脸上,汗珠晕着薄光,琥瞳澄澈明亮,灰白的粗布麻衣也掩不住他那温润与洒脱同在的气韵交融。
这大抵是余小晚见过的,最不同的耶律越,仿佛再给他配上一把剑,他便能鲜衣怒马,仗剑天涯。
耶律越回身冲莫非抱拳告别,又转眸望向余小晚,琥珀色的眸子瞬间温润如初。
“我先行一步,你路上小心,咱们……晚上见。”
“好。”
耶律越策马而去,平日里被他的手不释卷、温文尔雅所迷惑,此刻余小晚才深深体会到,他确实是西夷人,那个传说中婴儿一落地不会走路先学会骑马的民族。
待耶律越离去,莫非这才将那灰驴猛抽了两鞭子,赶到了一旁小路,看着它尥蹶子跑没影了,这才转身回来,指了指车厢中的包袱,只一个字。
“换。”
余小晚打开包袱一看,是一身棉锦缎子,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是比之平头百姓稍稍殷实一些的富家女子常用的料子。
她换上之后,将原本的粗布麻衣外加麻鞋递给莫非。
莫非勒停了马车,连同那包袱皮将它们包在其中,又指了指她头上的木钗。
余小晚摘掉递给他,他这才道了句“稍等”,便拎着那包袱跳下马车,向一旁的小树林走去。
余小晚心知他是处理那些衣物去了,毕竟那灰驴若被人发现,还能解释是驴撒泼跑了主家没追上,这也没甚可疑的,可若好端端的衣物随手丢在路旁,那就太惹人怀疑了。
虽说也有可能被人捡了去,未必会被追查者发现,可稳妥一些总不会错。
无聊地等在车中,余小晚正盘算着如何着手去办她的事时,却见迎面行来一辆驴车,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戴着毡帽,穿着破棉袄,不像是庄稼汉,倒像是摆摊卖货的货郎之流。
余小晚眼神微一游移,还未行至近前,先冲那车夫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