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轻笑一身, 吃完了那盘中最后一块兔肉,这才不紧不慢道:“选可靠的小店,吃可靠的饭食,不就饿不着了吗?”
耶律越执起竹筷, 朝着那没了兔肉独剩萝卜的盘子伸过,夹了块萝卜塞入口中,轻嚼慢咽。
食不言寝不语,修养极好的咽罢, 他这才抬眸一笑,“阁下所言极是,味道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饿不着, 死不了。”
两人相谈甚欢, 至少在旁人眼里如此, 余小晚始终冷眼看着,当然, 也没忘了吃饭。
饭毕, 三人上楼。
为了不引人注目, 耶律越要的是人字房,却不想, 那人要的也是人字房,且就在他们隔壁!
那人不回自己房中, 却是靠在他们房门前, 斜唇低笑。
“咱们还真是有缘, 连客房都是挨着的,若不介意的话,可否让在下进屋一叙?”
耶律越推开门,长臂一送,“请。”
三人相继入内,关好房门,又探了一眼木窗,确定都关严实之后,这才围坐桌旁,神色微凝。
耶律越不在掩饰,直接抱拳道:“不知九殿下一路追踪至此,所为何事?”
玄睦不语,摘掉纱帽随手一扔,纱帽打着旋飞到了门口盆架之上,不偏不倚正挂在架子边。
挂好之后,玄睦依然未开口,而是拍了拍他身侧的长椅,桃花独眼一动不动地落在余小晚身上。
余小晚刚倒好了茶,一人一杯,自己那杯还没捧起来,就听到啪啪的拍椅声。
她茫然地望了一眼对面的玄睦,又看了一眼身侧的耶律越。
没懂。
这个真没懂!
玄睦微挑了下眉尖,玄色眼罩遮着左眼,罩上赤纹驿动。
他又拍了拍身侧的长椅,直言挑明:“你,坐这儿。”
“欸?”
普通的杨木方桌,余小晚与玄睦面对面坐着,耶律越在她右侧,若换到玄睦身侧,便是与耶律越面对面。
其实,直线距离上来讲,基本一样,余小晚根本不能理解玄睦不谈正经事,干嘛上来便整这一出莫名其妙的?
耶律越也蹙起了眉心,唇角的笑意缓缓隐去。
“九殿下这是何意?”
玄睦歪头,冲着耶律越吊儿郎当地轻笑一声。
“说起来倒也没什么,就是这女人灰头土脸的,太丑,挡在我眼前,碍眼,再多看几眼我怕会影响我与二哥商谈的心情。”
说她丑!!!
尼玛他竟然说她丑!
这么久不见,一见面就有掐死他的冲动怎么破?
若不是耶律越还在场,余小晚绝对茶水茶杯连茶壶一起泼砸到他脸上!
罢了,她忍。
大局为重。
她气哼哼站起来,当然没坐他旁边,而是转身去了床边坐下,还没坐稳又站了起来,走到桌旁,捞起蓄满水的粗瓷茶杯,转身再度硬梆梆地离开,重新靠在床头,喝她的茶。
刚才的菜确实味道很一般,关键还咸,亏得玄睦竟还吃下那么多,而且从头到尾还只吃肉,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无肉不欢呢?
玄睦见她离开,斜勾的唇角勾得更高了几分,直接侧过身来,揽过耶律越的肩头,直接附在了他的耳旁。
离得远,余小晚根本没听清他嘀咕了什么,却见耶律越神色骤然一凛,望向玄睦的视线越发冷了几分。
“九殿下这莫不是在威胁我?”
玄睦松开揽他的胳膊,单手托腮执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抬眸似笑非笑道:“唤什么九殿下,二哥也太见外了,九弟我这可不是威胁,不过是……各取所需。”
耶律越根本不理他这一套,依然沉着脸,冷声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心一个不甚噎到了九殿下,连命都保不住!”
玄睦满不在乎地把玩着那茶杯,气定神闲道:“噎不噎得死,就不劳二哥费心了,你若应我,我自会护送你们二人离开,你若不应……时晟虽蠢笨迟钝,可追不了两日,必然也能反应过来,届时,快马加鞭再西下追来,只怕……”
他轻啧一声,瞄了一眼榻边的余小晚,意味深长。
耶律越随着他的视线也看了一眼余小晚,琥珀色的眸子映着跳动的烛火,飘摇不定。
玄睦又道:“自然,以二哥的聪慧,必然已想到应对之策,想来定能安然无恙潜回西夷,不过,前提是……我不告密。二哥可要想清楚了,若你拒绝,伤的可不只是你一人,孰轻孰重,想来不用我说,二哥自然明白。”
余小晚终于明白方才玄睦为何突然说出那般欠揍的话了!
屋窄夜静,同围一桌,离得太近,即便压低嗓音她也有可能听到他附耳之语,所以才故意激她离桌。
丫的死狐狸,一天不套路会死吗?会吗?!!!
真是分分钟都不能对他大意!
他到底对耶律越说了什么,她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她却很清楚,耶律越一定会同意,因为……玄狐狸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轻易不会输。
轻易不会吗?
呵呵。
果不出所料,耶律越沉思片刻,蹙眉颌首。
“好,待你将我们安全送出苍国,我自然会予你所想之物。”
“啧啧啧——”玄睦连啧三声,笑意轻佻,“那可不行,我现下便要。”
耶律越不肯让步,“若我现下便给你,一旦你出尔反尔,我又奈何不得你,岂不有违初衷?”
本以为玄睦会反驳,却不想,他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一点不错,我若出尔反尔,你的确无可奈何。不过……”玄睦哂笑,“你有选择的余地吗?只消我一声令下,不用时晟来捉你,我的人就可以直接把你捉回皇城,如此一来,我的目的也能达成,只不过之后的事稍微棘手了点罢了。”
耶律越缓缓攥紧了拳头,转眸再度望向她,神色说不出的纠结。
余小晚心中微叹。
跟玄狐狸谈判,你不仅要聪明机智有能力,还得比他更卑鄙!
否则,没得谈。
这就是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耶律越是道。
不够卑鄙。
难赢。
自古都是好人难做。
虽心中明白,余小晚还是上前,再度坐在了耶律越身侧。
“他要你做什么?”
耶律越微微摇了摇头,不答。
余小晚也猜到他不会说,不然玄狐狸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把她哄到一旁。
“不管他要你做什么,你若不想答应,便不要答应,不必忧虑我,我总归是随着你的,生死无惧。”
话音未落,耳旁传来玄狐狸一声不知是不满还是不屑,抑或是旁的含义的冷嗤。
余小晚也不理他,探臂便想握住耶律越搁在桌上的手。
手还没伸过去,玄睦突然蹙眉站了起来!
“二哥,时候不早了,不如你现下便去我房中,把我想要的给我吧?”
耶律越转眸再度望向余小晚,温润的眸子清透如水,却漾着她看不懂的决绝深意。
“你在此稍等片刻,若累了便上床歇着,我……去去便回。”
余小晚被他那眸中的决绝刺痛,探手拉住了他。
“别去!”
不等耶律越回话,她又转眸望向玄睦。
“不管你想要什么,缓几日,缓几日再给你。”
玄睦瞟了一眼她紧抓着耶律越的手,斜勾的唇角依然带笑,可脸色却冷了下来。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