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晚点了点宣纸,“你的名字好难,我都有些忘了,你先写个。”
耶律越环在她身后,一笔一划写了个端正的“耶律越”。
余小晚看了一眼那字,不满地仰头望向耶律越。
“不是这样的,你平日的字哪有这般端正,我想临摹你平日的字。”
耶律越执笔垂眸,淡淡一笑,“端正些,你更好辨认。”
“可我更喜欢你原本温雅清润的字。”
“你啊……”
耶律越笑着摇了摇头,蘸饱了墨汁,轻轻抿掉多余的,再次提笔,指移笔动,三个行云流水的小字便书于纸上。
书罢,他把笔递给她。
“来,你试试。”
余小晚没接,仰头纠结着素眉,抱怨道:“果然好难,不如你书个字帖给我一起临摹吧?”
于她,他从未说过“不”字,只笑叹一声,问道:“你还想习何字?我一并写给你。”
“时辰,子丑寅卯这样的,还有……地名,王府、皇宫这样的,还有……”
余小晚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她说一个,耶律越便写一个,不大会儿便写了近百字。
“好啦好啦,再多我便记不住了。”
耶律越这才住了手。
“来,我教你。”
他把笔递到她手中,依然圈在她身后,指点江山。
“不对,是撇,不是竖。”
“不对,是折勾,不是捺。”
“不对……”
单一个“越”字,余小晚便错了三四笔,耶律越无语扶额。
余小晚其实会写毛笔字,当年大学必修的一笔一球,她选的是毛笔和羽毛球,上官锦时,给玄睦写字条也毫无压力。
可会写归会写,要想写成耶律越那般温雅清润的笔迹就有些难了。
她仰头望着他,这个角度自下而上望去,耶律越清润的下巴一览无遗,说话时微动的喉结更是一清二楚,感觉有些微妙。
“晨之……好难啊……”
她的声音可怜兮兮的。
琥珀色的眸子隐隐有些纠结,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握住了她拿笔的手。
“我……教你。”
一笔一划,一撇一捺,耶律越不过是教她写了三遍,撤手离开之时,他的手心却已微微有些汗湿。
之后数日,她每日晨起便开始习字,反反复复都是耶律越所书那些字,自然还是“耶律越”三字书得最多,也最为神似,竟连耶律越本尊都有些辨不清真伪。
不久之后,端亲王的羽翼在朝堂之上纷纷纳谏,称西夷虎视眈眈,西甲关乃通关要颈,一旦破关,皇城鞭长莫及,恳请皇上下旨派大将镇守。
虽未言明是哪位大将,可谁也不是老眼昏花,自然晓得非时晟莫属。
苍帝自然也明白诸臣所指,思虑数日之后,下了圣谕,要时晟即日起前往西甲关,厉喝西夷撤兵,若不撤兵,便举兵西下,直捣黄龙!
时晟得令,不日便整装出发,出兵那日,苍帝亲自送他出了精麟门,撒酒壮行,其景宏壮,振奋军心,壮行鼓响彻云天!
近半城百姓争相围望,谁人不想一睹镇国大将军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模样,尤其还想见一见那传说中重达千斤只有时晟能挥洒如神的青啸斧。
当年可是盛传,青啸一出,开天劈地,万夫莫敌。
它陪着时晟不知征战了多少沙场,是时晟最趁手,也最为重视的兵器,说是斧在人在斧沉人亡也不为过。
为了一睹将军执斧的英姿,长街人潮拥堵,踩踏者不知几繁,直至时晟铁甲青斧一马当先率兵出了皇城大门,鼓声方停,人潮也才渐渐散去。
哎!
终究还是看不到镇国大将军操斧迎敌的惊心动魄!
皇城百姓到处都是如是感叹。
时晟走后,皇城热热闹闹地又议论了半个多月才过了那热乎劲儿。
此后又过了两个月,腊月中,临近年关,西甲关传来消息,时晟已带兵抵达,与西夷平谈不下,大战一触即发。
眼看前方战事越发吃紧,余小晚的心反而越来越平静。
当日纠结着怕耶律越伤心,如今看来,竟是有些好笑,还有什么能比性命要紧?
她……没有错。
腊月二十二,采琴的生辰,耶律越与端亲王几人,正紧锣密鼓的密谋宫变,玄睦也早在十月初便离开王府,在皇城之外精心部署。
如此忙碌,本不该有人记得这日子,连余小晚本尊都忘记了,耶律越却还记得。
宫变在即,他自是顾不得送什么天上的明月做她的生辰礼,却在忙碌了整整一日,夜半而归时,拖着一身疲惫,先赶来见她。
“西夷的草原一望无际、苍翠壮阔,西夷的月也格外的明亮,待此事告一段落,我便带你回去,让你看一看我出生之地,见一见我的阿爸阿妈,等我们成婚那日,我再送上我们西夷最美的月,作为我们的成婚礼。今日……便先委屈你了,我送你一首新作的曲子作为赔罪,可好?”
那所谓的想要天上的明月,不过是她当日错口罢了,哪曾想他竟还记得。
余小晚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此时此刻,又哪里说得出什么不好,只微微点头,算作应允。
耶律越推开半扇窗,望着窗外朦胧清冷的下弦月,白衣倚棂,手执竹笛,徐徐吹奏。
夜寒彻骨,寒气随风灌入,驱散一室炭火,虽冷,却一扫脑中混沌,越发显得那笛声婉转悠扬,绕梁不绝,深入……魂灵……
腊月三十,除夕之夜,北风呼啸,天凝地闭,比之往年更冷了几分。
一大早,耶律越便顶着寒风将她塞入马车,吩咐了阿里吉好好照应她,先送她去城外王家庄。
方才出了皇城,数月不见的玄睦竟候在官道旁,冷风飒飒中,那一身绯衣猎猎,松松绾就的长发丝丝缕缕随风飘扬,他带着那熟悉的蝶尾狐面具,一言不发,只将手中紧攥的玉佩挂在了她的腰间。
马车离去之时,隔着拂动的车帘,她依稀恍到他的嘴唇似是动了动,寒风灌耳,她只听到了枝摇叶晃的刺耳嘈杂,却并未听到一字半语。
她裹紧锦被,斜在马车软塌上,细细看了看那玉佩,乍一看,不过是块普通的血玉,可若细看,玉质纹理似是有蝴蝶展翅,那根根蝶尾尤为明显,再辅以玉身镂雕的赤狐,便成了名副其实的蝶尾狐。
想起玄睦面具上那同样的赤色蝶尾狐,余小晚隐约猜到,这大抵便是信物令牌之类。
他为何要专程守在这里给她此物?
难不成……竟是想护她?
明知她要还耶律越一命,却还要护她……
在她看来,不过都是虚情假意。
当夜,丑时三刻,寒风飒飒中,端亲王携一众亲卫一人一箭,同放同杀,守城将士尚不知何事,已魂飞九天。
端亲王一声令下,悄无声息的打开城门,放早已候在门外的玄睦入城。
两队兵丁神不知鬼不觉,直奔精麟门。
提前一步潜入皇宫的西夷勇士,按图索骥摧毁守备据点,与端亲王、玄睦里应外合,看准时机,同时出动,顺利攻破精麟门,一路杀进苍帝寝殿!
寝殿之中,苍帝端坐主位,面对满殿凶兵,不动如山。
端亲王一身铠甲,手执长剑,拨开人群,抱拳行了个虚礼,看似恭敬,却带着满满的傲慢与轻视。
“皇上,您龙体欠安,难理朝政,不如立个诏书,把皇位让于臣弟吧。”
苍帝面不改色地抬指抿了抿龙椅扶手,玉扳指闪着一点寒光,虽只是个不成用的饰物,却不比那冷剑温和半分。
“让位?你也……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