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睦顿了下脚, 头也不回地进了厢房。
余小晚疼痛难忍,也顾不得去看耶律越,连喘口气都觉得费尽心力。
耶律越也察觉出了她的不妥,紧蹙眉心匆匆跟上。
待他进来时, 余小晚已被玄睦小心地放在榻上。
玄睦见她疼痛难忍,立时回头冲下人喝道:“麻沸汤!快!”
余小晚躺在榻上,缓了好大会儿,总算勉强稳住了神识。
她顶着满头冷汗, 谁也不理,先集中神识兑换了个心凝形释。
咔啷咔啷,几声提示音后,所有的疼痛瞬间烟消云散。
玄睦刚拔出匕首, 要帮她划开绷带, 见她的腿不颤了, 抬眸扫了她一眼,不过这么一眼, 妖冶的狐狸眼悄无声息地划过一道清浅的流光, 玄睦的神色也随着她的放松, 放松下来。
他轻吁了口气,垂眸还要再划那绷带, 白衣拂过,一道人影挡在了他面前, 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她是我的妻, 我来。”
余小晚已缓过了那口气, 挣扎着起来,避开了玄睦的手。
玄睦扫了她一眼,又瞟了一脸正色的耶律越一眼,突然嗤笑一声,伸手再度扶住了余小晚的腿。
“妻?尚未过门,怎能算是妻?”
耶律越脸色越发的冷了几分,不等他开口,余小晚率先抢道:“玄临渊!你要言而无信吗?”
玄睦转眸望向她,缓缓攥紧了拳头,斜勾的唇角却越发笑得妖冶了几分。
“言而无信?我哪里言而无信了?今晨我不是放你走了吗?现下可是你自己回来的。”
“原来如此……”余小晚瞬间大悟,“难怪你那般轻易便放了我,你是早料到我会与晨之走岔,便故意如此,就是要看着我吃尽苦头头,再自投罗网!”
玄睦闻听,斜勾的唇角僵了一下,笑意隐隐有些苦涩。
“我若说并非如此,你必然是不信的吧?”
又装可怜!
她可是发过誓的,绝不会再信这死狐狸!
“好啊,你既说不是,那便解释解释,为何那端亲王这般巧的出来救我,而你,又为何知道我一路狂奔而来?”
玄睦并未立时答她,而是先看了一眼她的伤腿,又看向执意拦他的耶律越。
“二哥,九弟我虽不会治那内疾,不过,外伤,尤其是刀剑斧砍、跌打损伤,都还算在行,这端亲王府的府医都未必如我,况且,我还有些许救命之药,你确定……不让我治?”
耶律越明显有些犹豫。
玄睦又道:“虽说男女有别,可府医也是男子,不过多了个医者的名头罢了。他看她,还是我看她,又有甚差别?究竟是她的伤重要?还是你的脸面重要?”
这话一出,耶律越微微睁大眼,“我并非……”
只说了三个字,他便住了声,并未再继续辩解,却也让到了一旁,冷声道:“那便有劳九弟了。”
玄睦无心啰嗦,收起笑脸,探身过去,小心谨慎地划开绷带,露出她青紫扭曲的脚踝。
甫一看到那惨状,玄睦立时咬牙低咒了一声,“你这般不爱惜自己,就该拿那链锁锁在榻上!伤不好,不准下床!”
余小晚闻听,立时翻了脸。
“你凭什么?我的身子我自己做主!我……”
不等她说完,一向温文尔雅的耶律越竟破天荒的蹙眉斥道:“这次,由不得你做主!”
玄睦斥她,她能毫不客气地反驳回去,可耶律越斥她,她却……只能扁了扁嘴忍着。
玄睦小心地帮她正了骨,上了药,又重新包扎妥当,还要再查看她胸口的伤。
这次,余小晚不管耶律越愿不愿,她反正是坚决不乐意的!
玄睦并未坚持,她胸口的伤恢复的本就比脚踝好得多,且方才狂奔主要创伤的是脚,也并非胸口。
待做好一切,那麻沸汤才姗姗来迟,玄睦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吃了。
又重新熬了续筋养骨的汤药过来,玄睦这才再度开口。
“那赶马车的小厮应我的吩咐,在你安全见到耶律越之前,都会一直跟着你,护着你。正是他见时晟过来,率先一步过来报的信儿。”
这迟来的解释,余小晚丁点都不信。
“护着我还是盯着我?”
玄睦垂眸起身,“横竖你都不信我,便由着你怎么想吧。”
话音未落,端亲王摇着折扇笑容可掬地进来。
“方才还真是凶险,凶险呐!若真被时望归抓到,只怕这一府的人都如在刀尖。”
耶律越刚刚坐下牵起余小晚的手,还没来得及说句体己的话,只得又站了起来,躬身施礼。
“多谢王爷方才出手相救。”
“不客气不客气。”
端亲王笑着摆了摆手,遂看向榻上的余小晚,笑意拳拳。
“我倒是好奇的紧,时望归那鸟儿为何独独落在采琴肩头?”
耶律越蹙眉,“鸟儿?”
端亲王走到一旁桌前坐下,翘腿又摇了摇折扇。
“可不是嘛,那鸟儿听闻可是时望归先夫人所养,如今他可是捧在心尖尖上供着的,听说,即便是夜里安寝也是人不离鸟儿,鸟儿不离人。”
时晟这般私密之事,端亲王是如何知晓的?
看来那将军府还是没有清理干净。
余小晚胡乱揣测着,微一抬头,视线不经意与玄睦撞在了一起。
美丽的桃花眼微眯着,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眸中光痕流转。
余小晚不由心头咯噔一下。
这死狐狸不仅知道小呼呼,还知道那是上官锦在他院中所救,更知道小呼呼雏鸟认母,早已认准了上官锦!
虽说换了个肉身小呼呼还认得她,的确玄之又玄。
可这并不会妨碍玄睦对她的怀疑。
罢了,横竖这只死狐狸也不是那般好糊弄的,他如何想随他,反正她打死不认。
看在西夷的面子,端亲王又客套的关心了下余小晚的伤势,这才起身道:“方才未详尽之事,不如移步偏厅继续?”
耶律越转眸望了一眼余小晚,抬手撩起她耳旁的碎发挂在耳后,温声道:“你且好好歇着,药熬好之前,我会过来。”
余小晚点了下头,同样温声以待。
“我等你。”
她的乖巧扫去了耶律越一身的疲惫,耶律越淡淡一笑,眉眼如玉,云淡风轻。
可她的乖巧也同样换来了玄睦细不可闻的一声轻哼。
玄睦率先一步出了厢房。
端亲王望了一眼拂袖而去的玄睦,又望了一眼噙着笑意的耶律越,折扇轻摇,连诉了两声。
“有趣,有趣!”
耶律越果然言而有信,丫鬟端来汤药之时,他也跟着回转。
先吩咐丫鬟下去取了桂花糖,他这才看着她喝了药。
药碗尚未放下,玄睦竟也来了。
余小晚噙着香甜的桂花糖,勉强自己咽回了滚到嘴边的疑问。
耶律越是来救她的,如今已见了她,接下来,他又有何打算?
这句疑问一直闷在余小晚的肚子里,直到十五月圆都不曾吐出。
这可不是她自虐,都怪那可恶的死狐狸,简直瘟神一般,但凡耶律越出现在她眼前,他绝对会在两个呼吸间,也出现在她面前,从未有过意外。
若不是她百分之百确定他并未昼夜不分地蹲在她房门口,她差点以为他成了她房前门神,不然何至于次次都能跟耶律越前后脚。
耶律越一如往常的待她好,她虽未问,他却也为安她的心主动说与她听。
并未详述,只大致说,因为玄睦横插这一出,他们的计划提前了,朝堂之上由端亲王出面,尽快让时晟离京赶往西甲关。
时晟离京之后,便是计划实施之时。
届时,玄睦带人负责潜入苍宫,耶律越与耶律月会合,负责正面闯宫,端亲王则会安排亲卫队负责助力。
待一举占领苍宫,拿下苍帝,再挟天子令其下圣旨禅让,立端亲王为帝。
端亲王为帝之后,便要应承诺,废西夷属国身份,还它自由身,同时,开通玄朱两国最短通商之路,允许玄国船只途经苍国,往来玄、朱。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附加条件,耶律越并未一一道出,余小晚也没心思听。
西夷或许真是只想要回自由身,可玄国绝非这般简单。
不管如何,玄、苍两国实力相当,他们如何争斗,总归有所顾忌,可西夷却国力远远不足。
耶律越与端亲王、玄睦二人结盟,不过是与虎谋皮,最好的结果不过是被其中一方拉拢,助其攻下另一方。
而最坏的结果却是……
双方都怕对方拉拢西夷,遂一同将它灭掉,再两厢瓜分!
这些道理,相信三人都懂,可都懂装不懂。
至少他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除掉苍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