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举起手来,举报说有人在听见盒子掉在地上的声音时逃走了,说不定现在正混在人群里。
说这话的是一个玩家,为了自保而把火苗引到了那些看热闹的人身上。
这下好了,整个公司将近五分之一的员工都染上了嫌疑。
其中有技术低劣所以可以冤枉的,也有公司承担不了后果的技术人才;有卧底和一念之差被策反了的人,也有真的辛勤恳恳的员工。
总之,当其他几个主管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守在门口,其余的员工则一个接着一个走过检测门。不管他们怎么解释也没用。
孟获隔着玻璃橱窗,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江声。江声假装看不出他眼睛里藏不住的情绪,淡定地回了一个微笑。
就像是他微笑里的云淡风轻,检测结果最终是所有人的身上都没有芯片。
这下大部分人都来劲了,要公司给个说法。剩下的那些要么是性格软弱,怕被当成出头鸟射杀,要么就是真正的心灰意冷了,也就懒得辨了。
江声他们则两者都不属于,只默默地离开了嘈杂的人群。绕开了高档的那些餐厅,吹着闷热的晚风,找了个街边的大排档吃串嗦粉。
高凡晕晕乎乎地点完单之后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江声的好心情又是从何而来。
江声仰头喝一口冰可乐,给他看了一眼手机发件箱。
说是一眼,就真的只是匆匆一眼,高凡只依稀看到了“芯片”“成功”几个字眼,接着就被江声删除了。
那条短讯的全文是: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芯片已经成功偷换。稍后会有人联系你递交,但是没有经过我的手,所以真假还需要姜总自辨。
答案和江声想的差不多,那个芯片是假的,那些人紧张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
只是他们商量这个对策的时候绕过了孟获。而孟获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但是江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是替秦争刷了贡献度,二是在联合科技真心的员工中埋下了不被信任的种子,或许不是在这七天,但是它们迟早会发芽,也算是替自己做了成就。
江声特意挑在高凡吃饱喝足之后讲了这事:“芯片虽然带出去了,但是是假的。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
高凡愣了一下,也释然了:“如果真那么容易完成,这就不是系统的游戏了。”
他大概有些醉奶,几瓶冰豆奶下肚,把他的眼睛都冻红了。他问:“如果七天到了,我们没完成任务,会死吗?”
江声其实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但还是挑一下眉,安慰他:“我们的任务只是替自己的阵营做贡献。偷芯片只是系统自动给我们补全的记忆里的事情。”
“所以应该只要能活过这七天,就总能通关的。无非就是奖励多少的区别而已。”
高凡抹一把脸,对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我服了。就冲你这态度,我也相信自己能活着出去了。”
江声没有接他的奉承,只灌一口可乐,说:“你就每天好好在楼上待着,忍住别在白天下楼就行。至于你要买什么东西的话和我说,我可以给你带。”
高凡略显感激地点点头,把江声的话记在了心上。
可惜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就可以不做的,不然世界上怎么还有身不由己这个词。
第三天中午,公司空降了一个执行副总裁。挺年轻也挺纨绔,一路从底楼聊到顶层,没个正形,想来也不过是上辈子修了门课叫“投胎的艺术”。
他中途经过十四楼的时候,临时要高凡和另外一个小年轻下楼去给他买杯手磨咖啡和现烤吐司。
两个人都不是太愿意,只是那个小年轻不敢吱声,应了。
高凡却记得江声的几次三番的提示,搓搓手,委婉地提议:“我这手头还有点儿事没做完,要不您找别人?”
那个纨绔拿着卷成筒的杂志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似乎觉得自己新官上任的权威被挑战了,于是拿冷眼斜他:“我倒不知道我连让你帮忙买个东西的权力都没有?”
高凡还想坚持,可惜那个纨绔身后跟着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主管中的一员提前打断了他:“你有这时间推辞早就买回来了。”
“再者说,又不是让你走多远去买,就下了楼过条街的距离。”
另一个人形兽心的男人或许是习惯了压榨员工,以至于帮腔时的语气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就是,让你买个东西怎么了,你再推辞一下就让人事部把你开了。”
高凡心里有气,妄图反驳,却被那个小年轻拉了一下。
她顺着眉眼,低声说:“别争了,咱们早去早回就是了。”像一个古时候裹脚的小媳妇儿。
孟获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在众人的目光下低了头,没有出声替高凡说话。
高凡带着怨气踩进了电梯,又急匆匆地冲出了大楼的门,只是在过马路的时候分外小心,大概以为所谓的危险潜伏在这道斑马线前。
只是一来一回似乎都还算顺遂,直到他听见一声巨响。他仰起头来看着声音的来处,正午的阳光刺了一下他的眼睛,接着一个男人从十楼一跃而下。
高凡认识他,那个男人就坐在他附近,刚来的时候没少吹牛逼,说自己闯过了多少多少关游戏,在现实得了多少多少的好处,口袋里又有多少道具卡之类的。
虽说其中有夸张的成分,但毕竟是根老油条了,总归是有几张足以保命的道具卡的。
可是直到他噗通一声在地上摔成一滩肉泥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要掏出那些道具卡救自己。
理由也简单:现实生活中的他跑了老婆,丢了孩子,整日住在破旧的筒子楼里,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于是在这里泡了两天温柔乡就分不清真实与虚假了。
他估计在拿到芯片的那一刻还在幻想着拿了钱之后带着老婆孩子去哪个城市旅游,可惜现在都化为泡影了。
最奇妙的是高凡看着地上那个不成形的尸体时,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害怕,也不是恶心,而是浮现了许多他根本没见过的人脸,连他自己都长着一副陌生的皮囊。
可是他却诡异地升起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和荣誉感。虽然他即将做出的行为大概在世间不光彩行为中名列前茅,但他还是迈出了大步。
不远处的江声在看见高凡朝着那具尸体迈开脚步的时候,脑子里绷着的弦还是断了,他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过去,试图阻拦高凡,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他被狠狠推开的时候才知道小身体之中是真的可以蕴藏着大能量。
高凡从他的手里抠出碎片,转身就要逃跑,却被一颗子弹射穿了心脏,接着直直地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巨大,却停止了呼吸。
追出来的某部门主管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瞬间没了言语。他似乎是怕背责,连连后退了几步以示清白。
毕竟对方是偷盗未遂,抓去警局也判不了多久。但是不管那个芯片值多少钱,持枪杀人总是犯法的。
江声看着高凡手里攥着的芯片,后知后觉地觉得吸了风的喉咙痛得像是要爆炸。
他想,他妄图替高凡改变命运的梦想还是失败了。那个男孩还是因为那一块假芯片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对他说过偶尔脱线的他其实挺可爱的。尤其是在现在,就连脸上那一片红色的痘疙瘩都显得不那么讨厌了。
江声抬头,问秦争:“如果我用掉一张道具卡救他,你会怪我吗?”
秦争紧拧着眉头看着他,最终摇了摇头。
一是因为道具卡是江声自己的,他没立场怪他;二是因为江声未必是真的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建议,只是希望有人肯定他的想法罢了。
江声深吸了两口空气,用掉了手里的时间回溯卡。
时间的钟摆转回到十五分钟前。江声还站在超市的冰柜前,挑选着不同口味的酸奶的那一刻。
几乎是在那一个瞬间,他就推开了采购到一半的购物车,拉着秦争冲出超市,然后步履不停地往公司狂奔。
就怕晚一秒就无法阻止那场悲剧的发生。更怕之后的每一个游戏进程都会按照设计者给的烂剧本走。
秦争不是使用道具卡的人,所以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什么也没问只是,一声不吭地跟着江声在人群中穿梭。
把那些被撞到的人吐槽他们没素质的骂声留在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