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马竹清攥紧了拳头正襟危坐,只是她预料中的那些质问、厌恶或者是驱赶都没有到来。
莫琛把她在后座上安置好就发动了车子,跟上了前面的江声他们。一路无话。
马竹清的睫毛轻颤,贝齿咬着下唇,像是终于忍受不住了这沉默的气氛,主动开口了:“你们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吗……”
车内的几个人的手头动作都是一顿,没有人立即搭腔。最后还是开着车的莫琛穿着一件溅上了血的夹克,臭着脸说了一句:“如果你想说的话。”
话是关心的话,语气却像找茬。
宁鸠连忙点头附和:“对,我们是朋友啊,我们永远站在你背后。你想说就说,不说也没事,我们相信你那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他马后炮地说:“况且昨天我就感觉那个女的态度怪怪的,殷勤地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马竹清嗤笑一声,语气有些恨恨地:“利益驱动罢了。也真是辛苦她了,即使在这种亡命游戏里还得对客人维持表面功夫。”
宁鸠的表情显得有些诚恳,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让人不禁觉得他会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是一个可以放心倾诉的对象。
而莫琛却因为她语气里少见的讽刺而皱眉,毕竟他和马竹清当了快三年的同学了,虽然在进入造梦游戏之前彼此的交流不多,但是她留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柔柔弱弱,什么都可以的女孩,所以乍听见她有些尖锐的话语,他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他想,原来每一个人都是有脾气的。平时不生气,只是因为没有被逼到那个地步罢了。
他跟着前面的车转向,绷着脸,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如果你心里还是觉得不舒坦的话,你就说出来撒撒气。虽然很可能我们也帮不了你什么,但总比憋着好。”
马竹清想象中的审判没有来,倒是意外收获了班霸的臭脸关怀。她用手捂住眼睛,把头埋进膝盖里,眼泪却还是从指缝间流出,隐没在垫子里。
莫琛“啧”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让宁鸠抽几张纸给她擦擦。
马竹清摆摆手,对他们两个说了声谢谢,她以“大二上册的某一天”为开头,开始了她的故事。
就像小学生作文的标准记事作文的开头一样,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
又刚好是周末,所以马竹清一个人骑着共享单车去了平时一学期都不一定去一次的大超市。
结果不凑巧的是那个地下超市的边上刚开了一个地下理疗店,打着开店六折促销和进店免费送小样的旗号到处拉人进到店里去。马竹清也在其列。
马竹清不是个贪小便宜的人,却是一个心软的人。她的委婉拒绝终究没能敌过他们连番的恳求。
他们说:“不耽误你的时间,你进店拿了东西就可以走。主要是新店开业,我们这些新员工都被强行安排了指标,达不成的话可能会被辞退。”
他们见缝插针地继续说道:“真的,不骗你。你就进去让咱们专业的老师看看肌肤有什么问题,白拿个有针对性的护肤产品就可以走了。”
马竹清一开始还能不为所动,但是被他们连拉带恳求的磨了小十分钟,在再三确认真的马上就可以出来之后,进入了那个店。
她没有料到的是随着她背后那扇门的吱呀合上,她已经误入了恶魔的地盘。
进去之后,迎接她的是熟练的一条龙坑蒙拐骗服务。先是让她在临时的窄床上躺下,然后那个所谓的“老师”立马开始往手里抹洗面奶开始给她洗脸。
后来所谓的院长也进来了,一进来就指着她脸颊边缘的痘印吱哇乱叫,说你这个痘痘可太严重了,一看就是淋巴排毒不好。
那个“老师”一听,两手一拍,附和,立马拿来了工具要检测。
马竹清的雷达在脑内哔哔作响,她企图坐起来离开,但是又立马被人按下了,她们开始给她刮颈侧淋巴,又眼疾手快地给她敷上了厚重的面膜。
她们用一些所谓的术语糊弄她,嘴上口口声声说着“我就是随便推荐一下,你看着听”,却又诱导性地给她画上了一个大饼。
他们承诺:“只要在我们这儿做一个疗程脸,保管你脸上的痘痘和痘印都好了”。
她再三地确认了好多遍是否真的有效,他们说着“无效包退,我们就在这儿又逃不了”,于是她最终还是可耻地心动了,脑中的雷达也被摔坏。
她抬头在虚无的空气中咬了一口,以为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那些人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马竹清每个月的生活费有多少。在确认过数额之后决定乘胜追击,开始关心起了她的内分泌等方面的状况,打算给自己的月工资再添一笔。
可惜他们费尽口舌,从下午两点一直嘚啵到下午六点,甚至连可以分期付款的招都使出来了也没能撬开马竹清的牙关。
马竹清在落下的夜幕中骑车回校,心跳如擂,以为自己躲过了一劫。
殊不知这才她踏入圈套的第一步。她自以为很好地守住的底线正在陷落。狩猎者在猎物走后摩拳擦掌,等待着下一个更好的时机。
那个机会没让他们等太久。大概不过两三周,马竹清就从皮肤检测科走向了正式理疗科。
从短暂的几次交谈中她知道了那个所谓“老师”,这里所有的“老师”都不过是自封的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