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没事。”君竹轻哼一声,“他替了你的劫,你自然再不会有事。”
卫敛忽然哑声。
君竹淡淡道:“你可知,今日染上这所谓瘟疫的,原本该是你。”
卫敛茫然。
君竹懒得再解释,将净尘推出来:“说清楚。别再话只说一半,骗我小徒弟。”
净尘:“……”
两个月前,甘泉寺。
“姬施主不必多虑,那位施主是俗世中人,且命格本应极贵。”净尘用了“本应”这个词,让姬越心下一沉。
什么叫本应?
净尘继续道,“他身上沾了仙气……大概是得了机遇,曾被哪位世外之人授予本领,恰好能在此劫中派上用场。也只有他,能化解这场劫数。”
“那他可否平安?”
净尘摇头:“贫僧看到……死劫缠身,凶多吉少。”
姬越瞳孔一缩。
良久,姬越才问:“那又该如何化解?”
净尘道:“施主可化。”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朝不容二龙。施主与那位施主同为真龙命格,按历代惯例,势必要斗出个你死我活。只是两位施主似乎是个例外……贫僧只见过双龙相争,也从未见过双龙相爱。”
“姬施主已称王多年,龙气旺盛。那位却尚在成长,较为弱小,方有死相。这世上唯有施主与他命格相同,能够代替他的命运。”
“此东南一行,祸起清平。若那位施主独自前去,必死无疑,倘若姬施主一道前去,或有一线转机。”净尘道,“贫僧道行浅薄,只能推演出地点,并不能推算出究竟发生何事。但倘若姬施主前往,极大可能会将死劫转至您身上。您龙气更盛,或许能平安度过,可更有可能一龙陨落。您为君王,望您三思。”
姬越静默片刻,道:“孤知道了。”
他已有了决定。
“孤的阿敛,舍命化苍生之劫,那孤便以命换命,化他一人之劫。”
他渡苍生,孤救他一人。
姬越要走时,净尘却又叫住他:“姬施主给那位施主下了毒?”
姬越一顿,心知净尘神通广大大,倒也不意外:“是,我正打算同他坦白,将解药给他。”
净尘说:“先别急着给。”
姬越凝眉:“为何?难道与他劫数有关?”
“时机未到。”净尘道,“等到了灾厄发生之地,时机成熟,您再将解药给他罢。”
原来卫敛的命格是那样解释的么?
一朝不容二龙。他死了,卫敛便可登位。
卫敛是天命君王,一定能在接手这座江山后收服人心……而他,大概便是要死的。
从甘泉寺回来后的姬越就变得不对劲起来。
他愈发黏着卫敛,连榻上都不再怜惜。
他把每天都当成生命最后一天来过,不是卫敛的最后一天,而是他自己的最后一天。
他开始有意无意将政务转交给卫敛处理,让卫敛了解秦国的朝政,好让卫敛日后接手时不那么辛苦。
他在大臣面前弄出那一场闹剧,逼得群臣跪请他收回成命,而后让卫敛好好在众人面前刷了一把声望与好感。他从那时起就在为卫敛铺路,让卫敛不至于走得那么举步维艰。
卫敛闯入御书房,主动请命那天,姬越早已写好的钦差诏令下,压着更早写好的禅位遗诏。
他留在永平,七日不眠不休,竭尽所能为卫敛打点好一切。而后在某一个黄昏骑上乌云踏雪马,消失在黑夜。
再见是夕阳。
而当我来找你的时候,我便已选择了死路。
义无反顾。
姬越来到江州后,一直按捺不动。
净尘说祸起清平,他必须得去清平县一趟。不然灾难随时都会降临在卫敛身上,那便为时已晚。
他那段日子借着许多由头,送了卫敛许多东西,实则每样都有自己的寓意。
青瓶解药救人性命,是他选择放手。
兵符令牌赠人权柄,是他交出权力。
唯有那最最幼稚的三生石与姻缘线,是他的一点私心。
他是真的想和卫敛下辈子也还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姬越在一个卫敛睡去的夜晚,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而后转身,只身踏入清平。
卫敛低眸静静听着这一切。
他想起姬越那日拥抱着他,泪水滴在他肩头,说的那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不是对不起伤了他。
更不是放弃了他。
是……是对不起抛下了他。
对不起将他一个人留在世上。
原来从始至终,姬越没有放弃卫敛。
也不曾辜负百姓。
姬越放弃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