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气是又躁又热, 在地里待一会,从脖颈到后背都是汗, 身上黏糊糊的, 一壶水不够喝,干活干到一半还得回去灌壶水过来, 水是直接从井里打上来的, 又冰又冷,喝起来痛快。
吴队长媳妇老早就看见田里的那个身影了,没办法, 陆志城的背影太好认了,地里就他一个弯腰还弯得漂亮的。
“陆家老二, ”她抹了把汗, 拎着壶过去, “你给你媳妇安排了啥活?我们这看仓库的还要一个人,一天两三个工分。”
两三个工分不多, 但也好比在家闲着好啊, 吴队长媳妇这人记恩, 帮了忙拿了菜又拿了钱, 她心里不踏实,这不想着陆老二媳妇还没下地干过活,她找个简单的活问问人家乐意不乐意干。
看仓库这活,怀孕的妇女都不一定会接,因为工分太少了。但说不定陆老二媳妇愿意呢?
城里的工作陆志城不打算现在过去,正好, 他同意了。
“婶子,先帮我留意着,我下午过来。”
吴婶子笑了,“行,那我等她过来。婶子送水去了,你忙你的。”
看仓库的活没人抢,啥时候过去都行。
她一离开,陆志城皱眉,往身后瞥了一眼。
葛春妮立马低着头,内心还有些窃喜他能发现自己。
没半会她又忍不住抬头,盯着他的背影,心里一下下冒着苦水和酸水,那眼神幽怨得似乎被抛弃了一样。
刚才听到陆志城竟然让他媳妇做看仓库的活,她心态一下就崩了。陆志城竟然这么宠那个城里的娇小姐?那看仓库的活多简单啊!直接拿着本子站在那就行,站累了还能坐着休息。
她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陆志城从陆家收回五百块钱,陆志海的零花钱直线下降,导致他也买不起礼物送给葛春妮了。两三个星期以来,皮绳都不见一根。
葛春妮的皮肤好久没擦贝壳油,皮肤黑了粗糙不少。
她低着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每到这个时候,她总能想到陆志城,想到他以前帮她干活的时候。陆志海不像陆志城,他从小在家里就没干过啥活,更别提替她干活了。
葛春妮因为最近受的苦,脑中陷入了死循环,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结。
只是她这回一抬头,原本站在那的人不见了。
葛春妮捂着脸着急地四处看了看,才在右边那条路的尽头看到扛着锄头的熟悉身影。她想追上去,咬着唇又犹豫了。
陆志城慢悠悠扛着锄头,脚下步伐却不慢。
葛春妮这种自私自利,只有在遇到困难才能想起别人奉献的人,他还是离远点好,何况家里还有个随时能炸的。
还了锄头,陆志城今天回家早,途径晒豆苗那块地,地上铺满了水布,上面晒着密密麻麻的黄豆,看着齐齐整整非常舒服。
刚一进家门,乒乒乓乓,一个人影飞快闪进厨房。
陆志城目光转向屋檐下还在吱呦吱呦晃动的晾衣杆。
嗯?他抬头再次确认了一下。是真的。
宋明宝竟然把他衣服也给洗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厨房咚地一声,是有东西掉到地面的声音。
陆志城微挑眉,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慢吞吞洗手进了厨房。
“今天这么早?”他这看看那看看,问她。
“你吓我一跳!”宋明宝跳脚,像是干了坏事不想被发现,做贼样避开他的视线。
陆志城挽起袖子,露出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他将水倒入锅里。
宋明宝那双眼睛跟着他的手在转,然后慢吞吞落在他的脸上,小心脏一跳一跳的。
还……还挺好看的,她自己嘀咕了一句。
“我给你找了个活,你明天跟我去上工?”
陆志城盖上锅盖,忽然说道。
宋明宝眼睛刷地与他对上,两秒后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差点吓得没站起来,“我去干活?!”
她一个读了高中的人,应该在厂子里或城里的其它岗位有个体面工作的,要让她在村里跟那些人一样下地干活?
宋明宝一听就接受不了。
她摇头,“不,我不去。”
陆志城盖上盖子,盯着她看了两秒,“那你准备吃什么?”
她刚要说话,陆志城就问她,“我知道你身上还有父母给的钱,但你总不能指望父母养一辈子吧?”
陆志城见她只会从父母身上拿东西,回家也不懂带东西回去,就知道这姑娘真的理所当然惯了。
这种习惯,一旦长期下去,准把人养坏。她现在还有救。
当然,他不会让她干太久的活,估摸也就能干个把月,到时候他要带她离开的。趁着这段时间,能改多少改多少。
吴婶子不来找他,他今天也要去找吴队长的。
宋明宝无力反驳,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就是觉得没法接受,“不,我不去,我跟你们不一样。”
她咬牙死磕着不去,好似城里人去地里挣个工分会让她丢多大的脸。
说着,怕他像上回一样打她,宋明宝转身跑了。
两人的话题就这么断了。
陆志城没立刻追上去,他煮上饭,拨弄了两下灶下的火,这才去找她。
宋明宝一生气就喜欢把书翻得哗啦啦作响,这是她表达自己情绪的一种方法。
书上投下一片黑影,宋明宝立马撇过身,极力忍住了不抬头。
陆志城在她面前蹲下,宋明宝不小心望进了一双深邃而宽容的眸光中,见她看过来,他还笑了笑。
宋明宝心里好像有根东西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