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令。”
罗一慕低沉温润的嗓音,叫着简令的名字,从唇间溢出,还带着一丝几乎不能察觉的温柔,像一阵暖风钻进简令的耳朵,她的耳朵红红的,心都酥了,一时间飘飘然忘乎所以,不知今夕何夕,只知道对着罗一慕嘿嘿傻乐,一个成年女性,竟然有了点娇憨情态。
罗一慕侧着头看她无意识地微张着漂亮的唇,眼睛弯弯的,正看着自己笑得傻乎乎的,仿佛身后并不存在的毛茸茸的白色大尾巴又摇了起来,罗一慕从前养的那条笨狗就经常蹲在她身边,用两颗黑珍珠一样圆溜溜的眼珠子看她,也露出这样笑得让人心都化了的表情,一般都是那傻狗的粘人劲儿上来了,想让罗一慕摸它。
罗一慕心底喜欢极了简令这样无意间表露的娇憨,她的嘴唇翘起来,右手伸到简令那边,招了招,“过来,给我摸摸。”
“嗷!”简令迫不及待主动地把脑袋凑过去蹭罗一慕的掌心,她爱死了她掌中干燥柔软的触感。
摸够了,罗一慕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提醒她坐回去,自己也收回手,打着了发动机,油门一踩把车开了出去,因着早晨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罗一慕一路上的心情都非常不错,五官相较平时的严肃,也变得柔和多了,简令对情绪有着独特的敏锐直觉,车内空间又很狭小,罗一慕的愉快情绪通过狭小的车内空间传递给她,使得她也心情大好了起来。
好像自从和罗一慕的关系融洽之后,简令没有哪天的心情是不好的。
……
医院里。
医生给简令的手臂和脚踝上的伤做了复查,他才刚拿着新拍的片子看了一眼,罗一慕就按捺不住地问:“医生,请问情况怎么样?”
向来从容的罗教授,很少有这样急切的时候,看上去倒比简令这个伤员还紧张。
“患处恢复得非常好。”医生放下x光片,笑道:“手臂大概还要做三次复查,脚上的伤基本已经没有大问题了,今天就可以拆纱布,不必再上药,回去之后注意适度锻炼就行。”
“好的,谢谢医生。”罗一慕看上去很高兴,可简令就没那么开心了。
简令最怕听到医生说这句话,天知道她一点都不想痊愈啊,她和慕慕的关系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还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呢,现在罗一慕天天来她家,那是因为她伤口未愈,罗一慕要照顾她,给她做做饭什么的,可等她手脚上的伤全好了,罗一慕还有什么理由再天天来看她呢?
就罗一慕那个古板的性格,要是找不出个正经八百的理由来,她是决计不会再来了,如此一来,简令好不容易花这么多天和罗一慕建立起来的良性关系不就全泡汤了么?所以简令一点也不想伤口愈合,她巴不得现在再平地摔一跤,让伤情更重一些才好呢。
“可是我感觉自己左脚的脚踝还是很疼啊,动一下都疼,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是不是我的脚还没那么快能好啊?”简令不死心地争辩。
医生不知简令的话外之音,以为她是担心伤口愈合的不好,笑着安慰她:“这是正常的,伤口恢复总要有一个过程,你现在已经可以开始适当锻炼脚踝力量,大约两个星期之后就能完全行走自如了,不过要注意运动量,不能操之过急。”
“慕慕,那个……我有点渴,你帮我去倒杯水好不好?”简令咳嗽一声,突然跟罗一慕说。
罗一慕疑惑地看着她,自己不久前才给她倒了一杯水喝,怎么这么快又渴了?不过她也没多问,心想大概是今早上自己煎的荷包蛋比较咸,才让简令口渴得这么快,“你等我一下。”她说着,转身出了诊室,去给简令倒水。
简令目送罗一慕走出诊室,耳朵竖起来,确认罗一慕的脚步声渐远,忙不迭对医生问:“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伤口不那么快愈合的?”
医生十分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现了严重问题,“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那么快痊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伤口愈合得慢一点的?”
医生瞠目结舌,接着哑然失笑,摇头道:“你们这些小年轻,现在玩的这是什么把戏?我从医二十年,只听过病人希望快点好的,还从没听过有人希望自己的病别好的,怎么,当残疾人有瘾是吧?”
“医生你搞错了,我不是希望我的病不好,我是希望我的病能慢点好,哎呀您怎么就是不明白呢!”简令急得直捶大腿,还要跟医生解释,医生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行了行了,我只会治病救人,可不会害人的方子,简小姐您别毁了我行医二十年的名声。”
“医生……”简令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罗一慕已经端了一杯水回来了,她老远就听到病房里有争执声,以为简令跟医生吵起来了,把水递给简令,问道:“聊什么呢?”
“没什么。”简令闷闷地应道,仰头把纸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恨恨地把纸杯在手里捏成一团。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医生啊,你真是好心办坏事,害死我了。
从医院里出来,因为医生说简令的伤快好了,罗一慕心情不错,加上早晨的好心情,简直喜上加喜,竟然破天荒地说要和简令去庆祝一下,问简令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吃的东西。
相较于罗一慕,简令显然就没那么兴奋了,兴致缺缺地说了句都行,坐在轮椅里被罗一慕推着走,垂眼不说话,她很少有这样话少颓然的时候,像打蔫儿的树苗似的没精打采,罗一慕心里一紧,担忧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否需要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没,我很好。”简令摇摇头,突然大半个身子都转到身后,瞪大了眼睛去看罗一慕,神情认真,让毫无防备的罗一慕眼里一惊。
“怎么了?”罗一慕问。
“慕慕,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我的伤全好了,又重新活蹦乱跳了,你还会来我家么?还会给我做好吃的么?还会照顾我么?”
简令一连三个问题,问得罗一慕措手不及,愣了一下。
老实说,简令提的这三个问题,连罗一慕自己也没想过,她和简令相处了一段时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甚至有点乐在其中,猛然间,简令把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摊开了摆在她面前,那就是:自己和简令,究竟算什么关系呢?
朋友?
当然不是,她与简令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谁会对朋友做出这种事?
爱人?
自然也不对,罗一慕心中仍然坚持着自己最初的想法——她和简令不合适,简令爱玩、爱热闹,而自己是个这么沉闷的人,即使在一起也没有好下场,以简令的个性,大概率就是她图几天新鲜劲儿,等这个劲头一过,自然又去寻找下一个猎艳目标,罗一慕不想要这么随便的关系。
不是朋友也不是爱人,如果说罗一慕现在照顾简令,还能勉强说是因为简令的伤和自己有关系,那么等简令的伤一好,她可就一点立场也没有了,和简令什么都不是,整天往她家跑,像什么样子?
于是罗一慕幽深的眼眸黯淡下来,淡淡说:“你伤一好,我自然不会再去。”
霎时间,简令所有的好心情全部消失,低低地应了一声,神情低落地转回身子,重新在轮椅里坐正。
两人谁都没说话,罗一慕推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快出医院大门时,简令才又怀起了一点希望,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能去学校找你么?”
罗一慕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简令眼里希望的火光渐渐熄灭了。
努力了这么久,好像还是无用功啊。她落寞地想,自己这么喜欢慕慕,明明也能察觉到慕慕对她的喜欢的,可为什么慕慕就是不肯接受自己呢?她心底有些隐隐的刺痛,眼睛也酸涩起来,低着头想,罗一慕不接受她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罗一慕那么优秀,出身好、学历高,长得还漂亮,人又那么温柔体贴,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追求她的人说不定能从津岭大学的校门口一直排到市中心去,而自己恐怕是其中条件最差的那一个,罗一慕有大把的备选项,凭什么接受她。
“我知道了。”简令瓮瓮地说。
从罗一慕的角度,只能看到她耷拉的后颈,连肩膀都塌了下去,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委屈颓败的情绪,看得罗一慕心里微微揪起。
罗一慕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学校大门永远是敞开的,保安又不会拦你。”
只这一句话,简令的眼睛立马就恢复了晶亮的神采,“这么说你同意我去看你啦?”
罗一慕眼神飘忽到别处,轻咳,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我没这么说。”
可简令心里已经认定了,罗一慕同意自己可以去找她,这是不是就代表着,自己也有机会,可以追求这位矜贵正经的教授姐姐呢?而且简令近水楼台先得月,比教授姐姐其他的追求者的机会还更大一些。
这样想着,简令唇边笑容漾开,刚才还阴云密布,只因罗一慕的一句话,立刻又阳光灿烂起来。
简令喜欢罗一慕,喜欢得不得了,在她眼里,罗一慕自然是最好的,怕被别人抢了去,其实罗一慕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别说追求者,连一个敢示好的人都没有,要是其他人看简令对罗一慕痴迷成这样,才是真正要惊掉下巴,谁让罗一慕太冷,太强势,只一个眼神就让人觉得压力倍增,纵然长得天仙似的美貌,谁想整日生活在她那么大的压力之下?还不得给人逼疯了不可,也就简令神经大条一往无前,凭借着自己的执著和时不时表露出来的二愣子精神,悄悄钻开了高冷的、强势的大教授的心缝儿,在她心窝里扎了根。
“慕慕,你真好。”简令眼角眉梢都因为罗一慕而喜气洋洋,轻轻地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