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明盯着叶卿瞧了好一会儿, 才道:“贫僧知道,施主本质不坏。”他的目光平和而坦荡, 透着一种洞明世事的大学问。
叶卿有那么一瞬间,不敢与弘明对视, 他用摇头轻笑掩饰自己, 笑着笑着,轻笑莫名变成了哈哈大笑,说话时讥讽又自嘲:“圣僧, 我希望你能牢牢记住这句话,并且, 日后千万不要后悔!”
说完, 叶卿笑着走回了药房, 炉子上的药煎制得差不多了, 他得在那三个人身上进行新一轮试验。
杨遥与弘明只休息了半日,吃过晌午饭就又出门了, 这一次,叶卿连眼神都没有从药材上移开,任由他们行动。
因为他知道,有杨遥在,肯定不会让弘明出事。
昨夜弘明急于寻找杨遥, 叶卿急于配置解药,都没有太过理会这满城的尸体和病患,只是从城门口运了三人进来当作试药人。
此时经过大致的修整,元气已复, 他们要开始整理这一城的狼藉了,该收治就带回药铺附近安置,该安葬的均搬到城外焚烧安葬。
常人已经没有几个敢来柳州走动了,所以这些事情全部都要由杨遥和弘明两个人完成。
尸体放久了是会腐烂的,于如今的疫情没有半分好处,还有可能产生其他病变,抑或被动物沾染,传染到其他地方,因此早日处理尸体就变得尤为重要。
柳州染上疫疾而死的人数不胜数,尸体充斥在城里的各个角落,但凡能离开的人全部已经离开,剩下的除了尸体,就只有濒死的病患。
杨遥和弘明两人忙活了将近半个月,才把全部尸体拖到城外,分批焚烧,苟延残喘到如今的病患,也已全部安置在药铺以及隔壁的客栈,总共也就百十来人。
好在这些人里还有几个身体素质不错的青壮年,虽然染了病,但还有行动能力,之所以不离开柳州城,完全是因为舍不得一家老小。
就是靠着这些人,才能照顾好病患们每日的吃喝,否则,单靠叶卿三人,无论如何也兼顾不了这许多事情。
时间飞快地流逝着,解药却一直都没有研制出来。
叶卿从原先的胸有成竹,变得有些焦躁,脾气也是愈发古怪难测,不仅是因为模仿原主性格的缘故,在他本心里,看着百来个幸存者逐渐死去,到如今只剩了一半,他的负罪感越来越强。
闲时也曾想过,如果当初没有放任魔教那些老家伙的毒攻之计,或者一知道这里的异常就立刻赶过来,局面是否就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叶卿找不到答案,正如他怎么也研制不出对症的解药一样,有时候,那些人服了药之后分明有所好转,隔日就又恶化了。
叶卿思来想去,总觉得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纱幔,却怎么也找不到关键所在,正是如此,他才愈发躁郁,到得后来,连话也不怎么说了,终日在药房埋头研究。
他的这种情绪,杨遥和弘明都看在眼里,但是连他也没有办法的话,这世上恐怕再没人有这个能力解决疫症了。
这段时间,杨遥和叶卿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不仅不和叶卿置气,甚至还会在他情绪不好的时候,想办法安抚他了。
不得不说,做了许多年的武林盟主,杨遥的指挥办事能力绝对是顶尖的,有他坐镇,这里的一切才能井井有条地进行下去。
对待叶卿是如此,对待弘明就更是了,他知道弘明如今怀着身孕,月份渐大,兼之功力流失,抵抗力也差了很多,许多体力活儿都不让他沾手,也会在适当的时候,提醒他注意休息。
正是如此,才解除了叶卿的后顾之忧,否则,既要殚精竭虑地研制解药,还要照顾弘明的身体,叶卿实在□□乏术。
至于弘明,制药的事情有叶卿,搬运尸体有杨遥,他除了适时替杨遥推车,将尸体运送至城外,也会每日为去世的人们念经超度。
超度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每每见到他盘坐念经,叶卿这个成长在红旗下,接受唯物主义无神论教育长大的人,竟也奇迹般地宁心静气了一些。
躁郁之余,叶卿也思考过,为何这个世界的人们会尊他为圣僧,敬他若神明,除了超高的武力值和行走江湖的善心善德之外,他这个人只要站在那里,就散发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或许,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可是当一切都结束以后,叶卿不知道这个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信仰,会不会轰然崩塌。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还能助弘明一臂之力,但是这个助力,只有在弘明生产之后才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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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三人吃过晚饭,叶卿照例一头扎进药房,弘明也如往常一样,回房念经,超度亡灵。
杨遥去隔壁安置病患的客栈照看过后,便打算去弘明那里看看,然而他刚走到房门口,却见原本该在药房的叶卿忽然飞也似地冲了过来。
杨遥心口一跳,按住叶卿,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叶卿脸色难看:“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实则是,在他正在琢磨药方的时候,许久没有动静的007突然告诉他,弘明晕倒了!
叶卿扔下手里的药材就奔了过来,和杨遥撞个正着,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撞门而入,果见原本应该盘坐在床榻上的人,此时已经歪倒在床上,没了知觉。
两人快步抢上前去,杨遥扶起弘明,将人揽在怀里,叶卿则捻起他的手腕号脉,这一号之下,脸色越发难看。
“弘明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会晕厥?”
叶卿放开弘明的手腕,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染上疫症了。”
杨遥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劲:“虽说这疫症传染性极强,可身负内力,抵抗力总比常人强些,弘明的内力虽说……也不至于就会感染上。”
叶卿瞥瞥他:“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了身孕,身体本就不比平时,而且月份越大,他所流失的功力就越多,如今孕期已过七月,他所剩的功力,连三成都不到了。”
杨遥浑身一震:“竟如此严重?”
叶卿沉痛点头:“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尽快研制出解药。”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粒红色药丸塞入弘明嘴里,又喂了半杯水,助他咽下,“这是我之前研制出来的半成品,只能保他在两日之内安然无恙,两日之后,我也不敢保证了。”
杨遥单手握拳,狠狠砸在床板上,自责之情溢于言表:“怪我,明知他这样的身体,还任由他与我一起搬运尸体。”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叶卿情绪低落,喃喃道,“若是能找到这秘毒的改制者,解药研制起来也不会这样艰难……”
杨遥将叶卿所说原原本本听在耳中,眸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说,找到魔教的制毒人,就能研制出解药?”
叶卿点头,然而那个叫阿平的人早就跑得没影了,恐怕连魔教自己都找不到他,否则,过了这么久,燕秦那里不该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
杨遥将弘明安置在床榻上,细心替他盖好被子,咬牙起身道:“我去找,你照顾好他。”
叶卿正想说些什么,本欲出门的杨遥突然顿住脚步,朝叶卿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而后轻轻开门,悄无声息地走向门扉紧闭的柴房之外,侧耳倾听。
叶卿见状,亦悄声走过去细听,里头的声音竟还有些耳熟。
“你个笨蛋,让你制造事端把盟主引走就行,怎么弄成这样,还落到盟主手里。”女声恨道。
接着是一个嘶哑的男声:“阿平辜负了小姐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