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寒又问:“怎么杀死的?”
“我听杰拉德老师说过!当时、当时首都很乱。”一个年纪稍小的鼹鼠人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们在首都城外,狄温说想找到国王,和他谈一谈。狄温她很聪明,一下子就带着我们从暗道进了城里。没想到城里都是怪物,jūn_duì 都忙着打仗,我们趁乱来到日出广场。”
另一个人接话:“也是巧了!和狄温猜的一样,国王就在广场上。他的亲卫队死了很多,身边没多少人了,正在向地下城区撤离。”他停顿一下,回忆起什么,
咬牙切齿,“我们的亲人变成鼹鼠人之后被国王处死了,我——我的妹妹就是这么死的,当时她才7岁,明明她还能和我说话……”
又有一个鼹鼠人尖利笑道:“这是个报仇的好机会,我们冲上去把国王和他的亲卫队撕了个粉碎!叫他们天天猎杀鼹鼠人,都是报应!”他又扭头看向狄温,“要是没有狄温,我们不可能活下来,也不可能进城找到国王!狄温是我们的英雄!”
鼹鼠人小小地欢呼着,喊着“弑君者狄温!”
而狄温站在废墟上。
她未曾说一句话,久久凝望日出广场的废墟。雨水浸透她单薄的躯体,有一滴落在她的眼球上,她都没有察觉。
等鼹鼠人的欢呼结束了,她低声说:“……继续找入口吧。”
她蹒跚着前行,还没走几步,风向就忽地一变——
陆听寒骤然回头,看向尔顿的西北方:“怪物来了。”
他的判断从没有错。
鼹鼠人的喜悦戛然而止,一群黑影出现在城市尽头。
兽群乘着雷暴而来,山岳一般在云中涌动。它们太多了,遮天蔽地,径直向他们而来,根本不是能抗衡的。
时渊小小地“啊”了一声,低声问陆听寒:“陆听寒,要怎么办啊?我能不能杀死……”
“等等。”陆听寒倏地打断他,“先等等。”
怪物正在高速逼近,任谁都脸色苍白。陆听寒却侧耳听着,几秒钟后说:“有别的声音,有机器的声音。”他停顿稍许,“在脚下!快走!”
众人不明所以,听他的指令下意识逃下了废墟。一路磕磕碰碰,他们刚离开广场废墟,大地震颤,叫他们一个个东歪西倒站不稳!
时渊勉强搂住陆听寒的腰,被震得脚下发麻。
他想,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还有怪物从地下出来?
他很快知道了答案。
“轰——!”
一声巨响,地面寸寸龟裂,废墟自正中被掀开,数吨泥沙钢筋涌向周围!
日出广场是皇宫的牌面,地表坚实到叠放数辆重型坦克也不会有裂痕,号称不惧任何空袭轰炸,宽广又阔气,飘扬着旗帜。而今它引以为傲的坚固,跟纸张一样被撕碎。
整个广场开裂了,庞然大物从地下缓缓挣出。
阴影铺天盖地,遮蔽了城市,将众人笼罩。
时渊睁大眼睛。
武器炮台,激光武器,足足120米高。齿轮旋转,核心涌动,机械坚不可摧。
帝国最自豪、最可怖的战争机器人——“烈日”。
时渊在古战场上见到了报废的“烈日”,但,谁能想到这里还有一架能动的?
烈日站在广场,残垣断壁从它的身上滚落,摔了个粉碎。它比城墙还要高两三倍,缓缓转动头部,看向那奔涌而来的雷云兽群。
“?!!”
时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听寒摁趴在了地面!
下一瞬,烈日的胸口中央燃起熔铁般的赤红,仿佛真有一颗心脏。空气因高温扭曲了,这刹那激光如利剑射穿了雨幕,直射入怪物群。它摧枯拉朽,烧透雷云,大量的水蒸气铺天盖地而起,夹杂着怪物的嘶吼、尖叫和皮肉烧灼的味道。
雷鸣闪电,一道道激光,如同天罚。
升腾的水蒸气构成了高墙,漫山遍野,壮观无比,若是有人步入其中想必会被活活烫死。怪物被烧得看不出原样,黑乎乎地坠落在地,像无数块烂肉。
“……我/草。”池咏歌喃喃,“这是什么怪物啊。”
帝国活在雷云与沙暴中。
百年前,他们的热武器征服了自然,现在亦是如此。这是人造出来的怪物,那战争机器人当真如一轮烈
日,将雷暴雨点燃。
它守卫这座城市。
不知多久后,云中彻底安静下来,怪物们都死了。
战争机器人的胸口还有未熄的通红。
它缓缓转动头部——
这次,看向的是地面众人。
机械眼中红光闪烁了一阵,它以机械音道:“监测到人类入侵者,进行驱逐。”
它的声音振聋发聩,冰冷无比。
没有战场的高级指令时,战争机器人是严禁攻击人类的,但,这不代表事情有多好。烈日缓缓伏低上半身,伸出一只手,推向众人,似是要逼着他们离开。
所有人都想到了:有烈日在,他们怕是没法在城中行动了。对这样一架杀戮机器来讲,若把他们判定为威胁,那他们死得比谁都快。
没办法和机器人讲道理,它不知国已亡,城已灭,只知道要守在这里,杀死怪物,赶走所谓的“入侵者”。
而这入侵者,可能是最后的人类。
有什么办法呢?该怎么做呢?
明明一路跋涉,尔顿就在他们的脚下了。
那只机械巨手伸了过来,烈日的眼中闪着红光,一切都不容置疑——
“等等!”狄温突然说,“我们不是入侵者,我们有权限!”
烈日的手倏地停住了。
它说:“请证明权限。”
暴雨歇斯底里地下。狄温淋了雨,双手因为寒凉而颤抖……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不必证明。”她看向烈日,昂着头颅,一字一顿地说。
“我名为艾丽西亚·冯·卡文迪许,是这座城的主人。我回来了。”
烈日的眼中,红蓝光相继跳跃。
它扫描过狄温……不,应该说是艾丽西亚的虹膜、骨骼、指纹和声纹。
感染改变了太多,她佝偻苍老,面目可憎,四肢被黑皮毛所覆盖。可总有一些特征是不会变的,总有一些特征能证明,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摆脱旧日,仍是过去的那个她。
骄傲的君王戏剧般死于他的子民,雄心壮志变作尘埃。多年后,暴雨,王都,亡国公主高昂着头颅,站在废墟间,看向齿轮和金属构成的杀戮机器。
烈日眼中的光化为蓝色。
狂风停了一瞬。
它以机械音模拟出轻快的语调,说:“欢迎回家,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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