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声音?”温晴反问,下一刻他也听到了,有小孩子在笑……随后那些声音越来越清晰,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嘈杂。
这下子四个人全听到了,这是无数的小孩子的说话声。
“上课了,又要上课了,好无聊啊,不想上课。”
“快坐好,老师进来了。”
“据说我们班主任要辞职了呀,哈哈哈……”
“不想上课,我们玩游戏吧……”
“你们听我说,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好呀好呀。”
“你们都安静一下,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
“我们打一盘游戏先,一节课三盘游戏,马上就下课了。”
“你们没听到吗,我以班长的名义命令你们。”
“……呀,我怎么输了。”
“你们没听见吗?”
“呀,要下课了,快点,饿死了,我们用跑的,去吃饭。”
“今天星期五,食堂有我最爱的鸡腿。”
“还有红烧肉呢,快,快……”
“你们不能去,你们听我说啊。”
“谁先抢到位置谁要多打一份饭。”
“今天的饭不能吃,你们……”
“走喽,吃饭去喽。”
…………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无比怪异,这些嘈杂的小孩子的声音中,有一道,是如此的违和……
越是认真去听,越是觉得那道声音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不是说声音本身的不同,那也是属于一个孩子还未发育完全的清脆的声音,只是怪异点就在于……那个男孩的话没有前因也没有后续,他就像是扮演着一个人的角色,每当他说话,就像是自己在说,没有人回应,不管他再怎么叫嚷,所有的同学好像全说好了一样,把那个男孩说的话……无视了。
四周的声音还在如潮水般向四人的耳蜗中涌来,这一次不再是杂乱的教室里,而是换了个场景,好像是在空旷的楼房的走廊里,一双皮鞋踩着坚硬的地面,发出急促的,快速的“啪啪”声……随后那个脚步停了下来,伴随着急促粗重的喘气,还有手背敲门的声音,那道熟悉的童音再次响起:“王校长,王校长开门,我是陆坷……”
所有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是猛地浑身一抖。
那道声音,那属于那个叫陆坷的男孩的声音一直一直在众人耳边响起,伴随着敲门声,拍门声,不绝于耳:“王校长,我是陆坷,我有话要说,您快点出来啊,这一次您一定要相信我,您听我说,今天学校食堂的饭菜有毒,你快点去阻止他们,今天食堂不能开饭,校长,您相信我,我说的都是实话,今天食堂饭菜有毒,学生吃了,会死的,会死人的,您相信我一次,您就信我一次,我没有撒谎啊,再不去,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
浪花的声音,海螺的嗡吟,渔夫唱晚、鱼搁浅滩,万物在这一刻,好像都是有声的,伴随着潮来潮去,来时如风,去时无踪,当那道稚嫩的清脆的声音消失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茫然无措,一模一样的惊愕到面目苍白……
视野回拢,还是这个五楼,还是学校里行政楼的顶楼,还是如来时一样寂静无声,哪里有什么孩子,哪里有什么声音,平整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发着冷冷的无机质的光,通向了一个紧闭的办公室,那间办公室的墙壁上挂着一个铝合金门牌,上面刻着五个字:“校长办公室”……
好半晌,赵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喉咙干涩地发疼,说出口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嘶哑难听,这哪里是他的声音。
他用完全不像他的声音艰涩地问了一句,在场的人都想说的话。
那个不是疑问的疑问。
“在饭菜里下毒的人,原来不是那个陆坷啊……”
所有人仿佛不知身处在何地,不他们知道的,只是眼前的场景仿佛时空错乱了一般,好似是在1993年,那个晨间,那个小男孩在四处奔波,四处求人,四处劝说,希望能有人相信他,希望能有人听他一声劝,哪怕有一个人,一个人也好……
就是所有人都排挤他的情况下,在同学的虐待下,在校领导的忽视打压下,在所有人的无视中,他依旧选择像一个笑话一样,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为了这群虐待他的人的安危,而拼尽了全力,去四处奔波。
但凡有一个人在那个上午,抱着试试看相信他的话,也不会将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那张死亡名单上,也能逃过那一天的死亡。
温晴自认自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是现在,他也觉得喉头发紧,觉得喉咙底有什么郁结让人想要大声地咆哮三声,抒发他那满心无处安放的愤懑之情。
事情的真相怎么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