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 年轻的家主自床上醒来,死气沉沉的小院重新焕发出生机。
春霖盛踩着积雪从外面回来,裹着一身凉寒踏进院门,站在门前踌躇, 他看着春花, 春花垂手恭敬地站在那, 便听春老爷嗓音嘶哑:“少爷…真得醒了?”
近乡情怯。
害怕水中捞月一场空。
春花眼圈红红:“是,少爷醒了,少爷听到了少夫人和老爷的祈求, 她从鬼门关回来了!”
回来了?春霖盛目色一定,迈出去的脚步再没丁点迟疑。
桂娘紧随其后。
岳先生领着管事们规规矩矩守在门外。
烟花炮仗点亮了夜空,这个新年,终于褪.去了骇人的寒。岳先生如释重负,眼里带笑, 轻声感慨:“回来了呀……”
众管事面临如此大的喜事,一月来紧绷的心弦总算得到了松缓。荀管事眼角微湿:“岳先生, 你说得果然没错,少爷吉人天相, 定会否极泰来。”
岳竟不敢居功:“哪是我厉害, 要说厉害,也是少爷厉害,是少夫人厉害……当日那番景象诸位都看到了,咱们少爷乃天命之子,天知道谁是好人谁是恶人, 这不,人安然无恙,咱们这些老家伙,也能好好过新年了。”
“是啊。过新年。”
新年,新希望嘛。少爷赶在这时候醒来,不早不晚,刚刚好。
夏家倒了,那些脏污事被解决了,虽然经此一事春家付出的代价不小,好在眼看春天便要来了。
大地逢春,希望降临人间,还有什么好怕的?
帘子被挑起,鬓生白发的春霖盛刺痛了春承的眼:“爹?”
“承儿。”威风霸道将陵京闹得沸沸扬扬的春老爷嘴唇颤抖地盯着前方,目光所及,那副羸弱的身板,熟悉的眉眼,看得他老怀欣慰:“承儿,果然是爹的承儿回来了……”
“爹!”春承呼吸一痛,直直在床上跪了下去:“孩儿不孝,孩儿……”
她身子微晃,眼前一阵发黑,吓坏了房间众人。
至秀紧张地不得了,不费力气地将人按回床上,裹着锦被只露出脑袋的春少爷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爹爹,眸光轻转再看看桂娘,最后笑着勾了至秀手指,柔声抱怨:“人这么多,秀秀,我不要面子的吗?”
一句话,冲散房间淡淡哀沉。
至秀眉眼弯弯,柔情百转:“那你是要面子,还是要我?”
“……”春承老老实实躺好,顺道闭了嘴,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至秀不怕她瞅,仍难掩羞涩地红了脸。
明光映照下,美人面若桃花,情愫发酵,春承按着心口,有种终回人间的脚踏实地感。
妻妻二人旁若无人秀恩爱,看得春霖盛一颗衰老的心再度找回昔年的活力。
当前夏家倒了,但夏沉渊还活着,弄不死夏沉渊,他就得好好活着,做他家孩子的坚实靠山。
夏家那几只小崽子想卷土重来,不怕他们来,怕得是他们没胆子来。
小心收敛好杀意,春霖盛不愿久留省得碍眼,春承有心陪他庆祝新年,以她如今孱弱身子,谁敢教她陪?
桂娘贴心道:“少爷饿了没?我去为少爷下厨做点吃食?”
不提不饿,一提,春承的肚子咕咕作响。
知道饿了是好事。
桂娘那张习惯了冷若冰霜的脸绽开笑颜,走出门去,眼角掉落一滴泪。
人还活着。
她笑了笑:真好,人还活着。
全城欢庆新年,解除了头顶蒙着的阴霾,借着新年的喜气,春家上下狠狠庆祝一番。
不绝于耳的鞭炮声,震得春承脑袋嗡嗡的,她没好气地鼓着腮帮子,可爱极了:“定是阿喻那臭小子在闹腾!”
院内阿喻指挥着人点燃烟花,嘴上不停歇道:“对,放,多放点,给少爷听听响,驱散病气,新的一年身体康健,早生贵子!”
烟花不要钱地冲上天空,房间内,至秀从桂娘手里接过清粥一勺一勺喂过去,她嗓音轻柔,如柳絮落在发间,轻轻地,慢慢地,带着女儿家最美的风韵:“阿喻也是好心,你刚醒来,要乖乖的。”
还不乖吗?春承冲她眨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灿若繁星。
至秀指尖微捻,压抑着被她勾起的情.潮,睫毛罩下浅淡的影,见状,桂娘含笑退开。
“是在想我吗?”春承矜持地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
看她一眼,至秀认真点头:“嗯。在想你,没有哪天不想你。你醒了,相思也跟着醒了。”
春承被她直白的情话说得生出两分害羞:“怎么我醒了,反而要相思呢?”
至秀嗔她,音节染了笑意:“思给你看呀。”
“唉。”春承伸手摩.挲她尖尖的下巴:“秀秀,你瘦了好多。”
“你也知道吗?”至秀动作温柔地喂她喝粥,低声感叹:“你再不醒来,我便不是日渐消瘦,而是……”
而是什么她没有说出口,看着她温善的眉眼,春承庆幸自己扛过来了。
她才不要秀秀为她殉情。最好这念头都不要有!
“别说话,喝粥。”
散着香味的清粥逼得春承不得不咽下喉咙那些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至秀抽.出锦帕为她擦拭唇角:“但你要知道,你若有个万一,我不能独活。”
“秀秀……”
至秀从药瓶倒出两粒药丸递给春承,春承问也没问吞进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