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承和至秀满心期待后天约会时, 躺在病床的杨政忧郁地望着窗外月色。
死里逃生, 见识过那人下手的狠辣,再回忆她往昔的善解人意,七尺男儿脸色骇得涌现苍白。
他忘不了,他永远也忘不了至秀同学一刀挑断他手筋时的无情,她的目光比刀子还要教人胆寒,冰冷决绝,容不得他半点反抗。
这一切回想起来,简直太梦幻了。
在寂静无人的窄巷, 他是真得想尝尝少女新鲜的味道。
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女了, 至秀同学和春同学有了首尾, 他做梦都想和春同学用同样的东西,包括女人。
然而事实教会了他低头, 逼.迫着他求救。
太可怕了。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 视线落在被包扎好的手腕。
医生能做的都做了, 伤得有多重他心里和明镜似的。
他伸手碰了她的肩膀, 她就狠心废去他一只手, 这样的人,谁还敢不要命的招惹?
或许有敢招惹的人, 但不会是他了。
杨政不甘心地盯着病房的天花板,春同学不信他的话,他还能怎么做呢?哪怕在离开前让他看清未婚妻的真面目也好啊。
眼珠子不安分地乱转,他陡然想到一人,唇角慢慢浮现一抹笑——名门至家的大小姐, 他得罪不起,总有人能得罪起。
疲惫虚弱的伤患放下心底沉重的大石,缓缓合上眼……
天光乍现,光明冲破层层黑暗,唤醒黎明。
静谧祥和的京藤,桂娘按时从床上起来,洗漱过后端着水盆往外走。
脑海想的却是昨日见到的血腥一幕。
她唇角微翘,没想到,她家的少奶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
以笔友的身份和少爷来往,不打没把握的仗,哪怕面对心怀歹意的男同学,也能利用自身的优势化险为夷并且处在绝对主动的位置。
那一刀称得上快准狠,不愧是学医之人。
老爷放心将少爷病弱的身子交给她医治,看来已经窥到了一些,抑或少奶奶拿命做了保证。
穿着学校发给女杂务工的衣服,桂娘简单练了一套拳法活动筋骨,手里拿着飞刀掂量再三,试了试手感,眨眼薄薄的柳叶飞刀疾驰而去!
她笑着将钉在不远处的飞刀取回,不知怎的,念起这几日跟在她身边缠着学飞刀绝技的徐小姐。
书香门第的徐家,徐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女,老爷子要知道孙女宁愿荒废学业也要跑来找她,动了肝火,怕是少爷都得跟着受牵连。
她捏了捏发.胀的眉心,实在不知从蜜罐长大的徐小姐到底看上她哪点?
若说容貌,她的真实容貌当世惟有老爷和少爷见过,被刻意伪装后的这张脸委实算不得漂亮。
若说能耐,想要从从容容学会这手飞刀,诀窍能教得她都教了,天长日久,水滴石穿,需要下狠功夫。
徐小姐早过了习武的最佳时间,且天生不是练武的苗子,与武无缘。
碍于身份,她不便把人得罪狠了,于情于理,远了,近了,都不行。
昨儿还被哄着尝了好吃的桂花糕,今天要她冷着脸把人赶跑,算什么事?
那就是个孩子。
她能和孩子计较吗?
那是个孩子,哪怕徐浣真得对她存了那种心思,她一个心有所爱的长者,难道还要陪她胡闹?
不行的。
她摇摇头,出门往食堂买饭。
怕什么来什么。
穿着中文系校服的女学生惊喜地朝她挥手:“姐姐?”
桂娘眉梢微动,想着想着难得地笑了出来。
世家小姐行事天真无畏,不论做什么都是朝气蓬.勃,一往无前。
一声姐姐,轻而易举地冲破了身份桎梏,年龄桎梏,轻轻松松化解了她有意无意的疏远。
好笑,也无奈。
她抬腿走过去:“徐小姐怎么这么早来用饭了?”
徐浣拎着买好的小笼包:“昨夜吃得少,睡醒就饿了。姐姐想吃什么?我请你呀。”
“这怎么好意思……”
“无碍的。”徐浣拉着她手腕,肌肤相触的瞬间桂娘不动声色避开。
徐小姐面色如常:“我请你吃蟹黄包、喝小米粥好不好?算是…谢师礼?”
“一介下人,当不得徐小姐师父。”
“可在我心里,姐姐不仅是姐姐,也是师父啊。”
怕她拒绝,徐浣正色道:“姐姐教我防身的功夫,换一顿早餐,还是我占便宜。”
说不上来为什么见到这人会格外亲切,以至于屡次热面贴冷脸。
自幼受宠的徐浣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那日初遇,这个神神秘秘的女杂务工在危险来临时将她从汽车前救下,那时候她就明白,她想对她好了。
是感激,是惊艳。
感激她的救命之恩,惊艳她一身俊俏功夫。
莫说女子,就是换了男子都不见得有她千钧一发救人的风采。
以至于躲在暗地看她用一把飞刀惊退贼寇,惊艳升腾为热.慕。
后来得知这人是春学弟充当第二条命的影卫,她恍然大悟:怪不得身手这样好。
“姐姐,我喊你姐姐,你不介意吧?”
桂娘垂眸:“不敢。”
“来啊姐姐,我们一起共进早餐。”徐小姐眸子洋溢出的真诚使人难以狠心拒绝,桂娘只好答应。
“听说春学弟的同学想不开要自杀,姐姐以为呢?依我看,那叫做杨政的,不见得有这样的勇气。”
“不是很多人在说,是因情所困吗?情能一把双刃剑,成就与摧毁,皆在一念之间。”
“哦?如此说来,姐姐是有喜欢的人吗?”徐浣目不转睛望向她。
桂娘握着勺子,忆起过往种种,眉目温柔:“有,我很爱她。”
“这样啊……”
谈话戛然而止。
两人慢悠悠对付桌上的早餐。
解决了三个小笼包,擦拭过唇角,徐浣问她:“今天我有时间,还能继续和姐姐习武吗?”
“当然,这是我答应徐小姐的。”
须臾,徐浣眼前再度变得敞亮,心里也跟着敞亮:“不会很麻烦你吗?”
“不会。”
听到想听的回复,徐浣笑盈盈道:“我昨天新学了一种新式糕点,有机会做给姐姐吃。对了,明天周六,姐姐不用在校忙碌,想不想出去玩?”
“不瞒徐小姐,少爷出门在外,我得时刻陪在她身边。”
“春学弟有至学妹陪,姐姐陪着算怎么回事?不如这样,他们去哪里玩,咱们也去哪里玩,互不打扰,岂不两全其美?”
“这……”
“就这样说定了,行吗姐姐?”
毫无选择余地的桂娘缓缓阖眸:“行吧。”
上完今日的最后一堂课,春承背著书包捧着猫耳罐快人一步地迈出教室。
栏杆处,少女踩着红色高跟鞋优雅宁静地候在那,见了来人,唇畔扬起明媚浅笑:“我来接你了。”
她接过春承手里的小药罐,看到这一幕的男同学欢快地吹了吹口哨,春承冷眼望过去,同窗们认怂地笑着跑开。
她清了清喉咙:“什么毛病?下次他们再敢这样,我替你教训他们。”
“他们也没坏意。”
“正是这样我才没计较。”春承不服气地捏了捏她指尖:“你怎么回事?向着谁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