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瞎的那人是你,傻乎乎的信我,傻乎乎的放下防备,女子和女子,也能喜欢呀。
你知道怎样才是负了我吗?
你不爱我,就是负我。
春承,我耍花招骗了你,我用文字游戏糊弄了你,我图谋你。
好在你不晓得,所以我们还有大把春光可以挥霍。
大小姐弱柳扶风地来到她身前:“春承,再去给我熬一碗红糖姜汤吧。”
春少爷眉间带着喜色,清俊爽朗:“行呀。”
至秀默然:你看,不当你是男子,更能靠近你。春承,你在自投罗网啊。
***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春家大少爷,为了未婚妻一门心思地扑进厨房,赶走了跑来打下手的厨娘,这次换作至秀守在门口看她忙碌。
看她熟练地把姜片切成细丝,至秀语气难掩温柔:“春承,前世今生,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春承拿刀的手一顿,神色染了晦暗,不知是心疼还是感叹,她问:“怎么说?”
“你能为了我下厨,抛开金尊玉贵的身份只为煮一碗不值钱的汤。以前在家里,爹娘眼里没我,你知道的,我不受宠,要不然不会因着万金被卖给春家做媳妇。
家中仆人阴奉阳违,那些年我其实过得不容易,越不容易,越想抗争。我习文练字,承蒙人们赏脸夸一句才貌双全。
就是我死了,爹娘或许不会掉一滴眼泪。你却肯为我死。”
她笑容柔软:“你不仅肯为我死,还是第一个对我承诺要担起我一生的人。至夫人恼怒女儿违逆她的心意,失手把人打死。重来一世,认识到这点,我对亲情不抱幻想。因为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名流堂我无依无靠面临欺凌时你正巧出现,你抽刀喝问四座,我就知道那人是你。前世的承诺放到今生来已经不合适,你就是不想负责,我也不能强求。
但你再次给了我承诺,还央着伯父来家里求亲。你最关心我,最体贴我,做我的靠山,为我遮风挡雨,还助我圆梦。”
说着说着至秀眼泪落下来:“春承,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能问个理由吗?”
春承俯身从橱柜取出糖罐,为了给身后之人保全颜面,她没有回头:“对你好也需要理由吗?”
她用勺子舀了红糖:“或许是有缘吧。凤阳城人那么多,最后站在喜堂和我拜堂的是你,死都死了,活了过来,凛都那么大,百货大楼更衣室那么多,我一间一间寻过去,偏偏遇见了你。
你做得一手好药膳,性子温和,笑起来比甜菜还甜,我一没有凶残的癖好,二不是天生恶人,做什么要对你不好?况且……人生在世,没点担当,活着多没滋味?”
至秀用锦帕拭泪,破涕而笑。她不再开口,就站在那看着春承细心地煮好姜汤。
木质的托盘放着青花小瓷碗,红糖姜汤的味儿略重,春承从她手里接过小玉罐,手指在猫耳轻轻一弹:“好了,喝了我煮的姜汤,保管你明天旗开得胜!”
“承你吉言。”
“趁热喝吧。”春承扶着她在座位坐下。
“你还要带我去玩吗?去游醉湖好不好?据说那里的糖醋醉鱼很是美味。”热腾腾的姜汤喝到肚子,至秀放轻松许多:“京藤是留宿制吗?”
春承抱着她的小药罐,长长的两条腿憋屈地窝在小马扎:“喝完姜汤状态好的话咱们就去玩。糖醋醉鱼想吃的话我带你吃,至于京藤……秀秀想留宿吗?”
“想。”
“那我也留宿好了。”春承很快做了决定。
看她眼里闪过疑惑担忧,春少爷骄傲地扬起脸:“知道我为什么能够留宿而不惧被识破身份吗?”
至秀喜欢看她笑,眉眼跟着晕染了柔情,顺着她的话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是京藤今年学子里的第一名。”春承再次扬起小狐狸般的坏笑:“以后不要喊什么春少爷,请喊我设计系才子。第一名嘛,总有特权的。明天报名,我带上拟好的申请书,向学校申请单间宿舍,秀秀可要努力了,争当医药系才女。”
“好。”至秀欢快地饮了口姜汤,唇角被汤水打湿,春承心无旁骛地望着她:“秀秀,我们崭新的人生就要开始了。你期待吗?”
“非常期待。我期待和春承做同学。”
这期待总不会落空。翌日清晨,用过早饭,带好需要带的入学证明,春承守在东院等至秀出来。
“推荐书收好了吗?”
“收好了。”至秀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转身朝著书墨嘱咐一二。
春承前往京藤是为报名,领取书籍、校服、寝室钥匙等一应物什,而她去京藤,没有通知书,只有一张烫金的推荐书。这封推荐书就是叩开京藤的敲门砖,能不能进去,得靠真才实学。
既是去参加考核,自是轻装简行,带上书墨,没有学生的谦恭样子,说不得还会惹来一些人的反感,不如避开。
书墨很想跟着去开开眼,也晓得大小姐说一不二的性子,乖乖留在家中等人回来。阿喻也是如此。有资格随行的,只有负责少爷安危的桂娘。
二十七八的桂娘今日褪去一身黑衣,改换了鸦青色春衫。
作为曾经风靡八府的艳姬,寻常女子都是怎么好看怎么拾掇,她倒好,化妆是为了掩饰惊人相貌。八分艳.色,生被消去七分,仅余的一分因了她面无表情的那张脸,也大打折扣。
很多时候,桂娘的存在更像春承的影子。低调,默不作声,关键时刻,是保命的存在。
一个桂娘,抵得过十八名壮汉。春承手无缚鸡之力,可前世习武的眼力还在,她眼光毒辣,看得出来,桂娘有真本事,就不知红尘滚滚她给哪儿学来的一身硬功夫。
穿过一道道门,至秀忙着低头为她检查入学需带的各种证件,春承轻声揶揄:“喝了我两碗姜汤,有没有效果?”
至秀手一抖,赶紧捏紧文件袋,眼尾含了嗔意:“你又在逗我。”
“不逗不行啊。以后入了学,秀秀这般害羞的性子怎么成?我记得正式开学的那天会有校庆舞会,到时候若有人邀请秀秀共舞,你怎么办?”
“校庆舞会?”确认证件齐全,至秀与她并肩踏过一道门:“不跳不行吗?”
出身名门的大小姐兴趣广泛,至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她在家偷偷学了不少洋人的玩意,一般的交谊舞她都会跳,肢体的记忆,早就融为身体的本能。
春承单手抱着药罐子贴了贴大小姐瓷白的脸蛋儿,一时竟辨不明是玉白还是那张脸白。收回手,她笑:“除非秀秀想在京藤留下不近人情的恶名。”
白玉染了春承掌心的温度,算不得凉,至秀抿唇,等车的空当细细考虑,问:“你就不能做我的舞伴吗?”
“那我有什么好处?”两名车夫兴冲冲地赶来,春承抬腿坐上去:“别想那么多了,先通过考核。”
正襟危坐在洋车,至秀懊恼地瞪了身侧那人一眼,当着外人不好继续之前的话题。因着春承一席话,即将面对求学生涯的大小姐心底最后那点忐忑也被冲散。满脑子想着怎样让春承答应做她的舞伴。
名声在外的京藤学校,拥有高中部和大学部,推崇有教无类、勤学笃行,京藤上下最喜才子,鼓励有才之士跳级求学莫要耽延大好青春。
由此可见,身为全国最好的院校,京藤极具人性化,所有的严苛在实打实的人品才华面前,都会春风化雨,随时随地准备给学子感受家一般的温暖。
这也是春承敢仗着优越的成绩公然请求走后门的仰仗。
从洋车下来,至秀仰望着京藤极具代表性的高大牌坊,上面清晰刻着建校以来历届才华横溢的状元。三座牌坊,余着一座空的。至秀在第二座牌坊找到了‘春承’的名字。
她开心地好似忘记了来此的目的,手指抚过石刻的字迹,动容道:“春承,状元呀。”
春承含笑:“我醒来的第三天就被爹爹送去考核,秀秀迟来一步,不然刻在这的,不定是谁呢。”
“不。肯定是你。”至秀崇拜地看着她:“我远不如你。比起读书,我更擅长的还是医道。你游学数载,阴差阳错老天还了你一个状元,春承,这是你应得的。”
“好了。”春承被她夸的不好意思:“去了,去看看咱们的学校。”
一如七分秀丽三分雄伟的陵京,京藤的教学楼,是全国最具有美感的校园建筑,古色古香,置身其中宛如时空倒转回到了那个吟唱风流的年代。
所谓报名,都是拿着入学通知书等证件被负责接应的学长学姐领到报名处,确认来的是本人,在名册签字,领取象征新生身份的铭牌,再去排队接受分发的必备物什。
京藤风气开放,报名日,男男女女穿着校服热情地领着学弟学妹们找到对应的系别,一水的年轻脸庞,捧着药罐子蹙眉沉思的春承显得格外亮眼。
黑发、长袍,面容俊秀,轻巧的金丝眼镜衬得她书生气十足,怀里的猫耳玉罐懂玉的人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偏生这人冷眉冷眼,乖巧的动作里带着一丝桀骜不驯,身形高挑,身材单薄,少了这年纪应有的活力,多了分苍白羸弱。
徐浣盯着她很久了。哪怕对春承只有幼年时的印象,第一眼她就认了出来。有惊喜,更多的还是惊艳。
小皮靴踩在青石砖的哒哒声响起,她主动迈过去:“同学,需要帮助吗?”
春承回眸,淡声道:“不用。多谢学姐。”
好乖啊!徐浣只觉眼前被光充满:“同学是在等人吗?这里人多,不如我领你去教学楼的茶室坐坐?”
“啊,不用,学姐,我有事忙,先走一步。”春承抱着药罐快步走开,目光尾随她而去,徐浣很怕她走着走着被阵风吹倒。
“嗨?浣浣,看什么呢?”
徐浣摸着下巴,抑扬顿挫:“看美男子。”
“咦?哪里有美男子?”
“被他跑了。”
“哪个系的?”
回忆她见过的铭牌,徐浣笑道:“设计系。春承,今年最出彩的状元。”
春承办事效率极高,趁着秀秀被领去考核的空余时间,她不仅拿到了单间宿舍钥匙,还成功领取了课本校服以及一些琐碎的物品。
排名前十的学子能免费享受学校收货上门的待遇,所以她根本不需要喊阿喻充当劳力,登记好住址,等她回家,需要的都会被送过来。
但她没料到秀秀回来的这么快。之前和徐浣说话,隔着老远看着秀秀冲她招手,春承顾不得其他,三步两步走过去:“怎么了?考核结束了?”
“没有。”至秀矜持地冲她笑:“还没开始。”
春承一愣,从兜里掏出怀表看了眼:“三十分钟了,怎么还没开始?”
至秀不慌不忙地与她解释:“负责考核的医药系副院长有事忙,考题已经给我了,闲来无事,还没到规定入场的时间,我想和你说说话。”
“考核在即,你跑出来和我说话?”春承歪头看她:“秀秀,你很狂啊。”
她这话几乎擦着耳朵尖飘过,至秀按捺着心跳,一本正经:“这叫做胸有成竹。”
胸有成竹……春承长长的眼睫毛眨了两下,视线一晃掠过:“哦。”
“你……”至秀背过身去:“你乱看什么?不和你说了,我入场了!”
“拿下所有考核官,让他们刮目相看。”春少爷傲然挑眉:“他们敢在这晾着你,秀秀,别客气,狂给他们看!”
春风袭来,小跑出一段距离的至秀转身冲她摆摆手,那口型分明在说:“没问题。”
“啧,没问题呀。”春承揪了揪猫耳朵,自言自语:“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考核。
是用徐老先生几十年来在文坛响当当的盛名换来的。
京藤厌恶一切不正当的手段,但京藤也喜欢挑战。能让徐老先生亲笔写下推荐书也要送进来的人,究竟有多大本事?院长、副院长,京藤很多知情人都在关注着。
医药系副院长办公室。身穿学校□□师制服的男人轻声和坐在桌前的女人汇报:“那名女学生已经入场了,入场前并没有私自打开试题。”
“哦?”本该负责监场的副院长听到这话生出兴趣来:“这样说的话,品性还不错?”
男人附和:“是不错。入场时看起来很从容。”
“她叫什么?”
“至秀。”
“至秀?”女副院长倒了杯茶,随口问道:“她和凛都至家什么关系?”
“来的,是至家千金大小姐。”
“至元修的女儿?”
女人沉默半晌,起身,雷厉风行道:“第一场第二场试题不变,第三场考核作废,既然是至元修的女儿,那就让我亲自考考她。没点真本事,千金大小姐凭着一纸推荐书就想入学,想的太简单了!”
男人哑口无言,好一会才劝说:“按照寻常招生标准就好,徐老先生的面子,不好驳。”
“我知道。所以第三关考核,她只要做的不算太差,我就不难为她。”
一二场考核的是笔试,负责第三场的考官临时接到通知加大考核难度,踌躇之际就见医药系的副院长风风火火的从不远处走来:“人呢?”
至秀乖乖巧巧地倚在栏杆,笔试部分当天出结果,如无意外,第三场考核会考验她现场操.作能力。治病救人,医者本分。不知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难题?
“至秀?”
至秀抬头看着眼前的中年女人:“您好,我是。”
“跟我来。”
出了校门,坐上汽车,浑浑噩噩来到中医院,看着病床上伤重难医的患者,副院长一声令下:“这就是你的第三关考核,救她!”
“第三关考核?”至秀眸色幽深,看着鲜血不断从患者伤口流出来,她压下心底窜上来的寒气,从容不迫地做出最恰当的指挥。
副院长不错眼地盯着,心想着至小姐举止若有一丝不专业,她会果断中断这次考核,随时准备代替她救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病房飘荡着血腥味,待伤势控制住,确认患者不会因失血过多丧命,至秀浑身的气势再也压不住,她看了眼面前的女人,率先迈出病房。
“你的考核通过了。”
坐在回程的车上,至秀闷声不语。
重新回到考场,当着京藤诸位有名望的医师,她一字一句问道:“若今日所见便是贵校崇尚的医德,我只能说,京藤令我失望了。”
一语出,满堂惊。
京藤从不令人失望,这是流传多年的至理名言。
顷刻之间,这些名师副院看着秀致文雅的小姑娘,怀疑耳朵产生了幻觉。
至秀陷在自己的情绪迟迟没办法挣脱出来,她的手指发抖,事实上从迈出病房的那一刻,她身子都在发冷。看到伤重流血的那人,她脑海最先闪过的,是春承浴血的画面。
空有一身治病救人的医术,却没能挽回她的命,眼睁睁看着她的鲜血流尽,看她合上眼睛。
这是至秀的噩梦。
如今噩梦以另外的方式再现,她忘记了身份,她只记得,她是医者。
“医者,行医救人,考核可以没有温度,但医者仁心。我料想贵校第三关考核不会太简单,可我没料到会直接被领到伤重流血的患者面前。
试验的法子有一百种,在不清楚我有没有救人能耐的前提下,何以要用活人性命做赌注?人命关天,如此浅显又深沉的道理,诸位不懂吗?
若有一丝意外,谁来负责?生死无小事,若因我之故耽延诊治良机,说好的救人,岂非成了杀人?!
医者见惯生死,有时也会漠然生死,从我学医的第一天起,师父教我的第一件事,便是敬畏。”
她很少言辞激烈地说出一段长话,说完之后对于还能不能入京藤,她不愿再想了。
“等等!”女副院长上前拦在她身前,至秀抬眸,两人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地看了许久。
一片寂静,在她决然倔强的注视下,副院长最先败下阵来:“好。我承认,是我莽撞了,与京藤无关。至元修当年医坏了病人一条腿,我对他带有偏见,你是他的女儿,我想令你知难而退。
事实证明,是我先入为主冲动行事险些误了大事。不是你选择了京藤,是京藤选择了你。你笔试成绩均为满分,实.操.惊.艳……”
副院长一改轻慢,诚恳地递出橄榄枝:“你能选择医药系,相信京藤和你,都不会后悔。留下吧!”
等人等到望穿秋水,春少爷无聊地数一株花究竟有多少片叶子。
走出百草楼,望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至秀脚步轻快地跑过去,脆生生喊:“春承!”
“秀秀?”上前一步握着她的衣袖,细细观察她的眉眼神态,春承轻咦一声:“眼角怎么红了?”
“春承,我们回家好吗?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