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们出去后,手机发出消息提示音。
时白打开一看。
是陆之南的微信。
“喜欢中餐, 西餐, 日料, 还是其他?”
“都可以。”
随即,那边发出一个表情包,一只兔子,可怜兮兮的样子, 双手举着牌子:“必须选一个!”
时白忍俊不禁, 只好道:“……中餐。”
“喜欢吃辣还是不辣?”
“不辣。”
“喜欢热闹的地方还是人少的地方?”
“人少的地方。”
“喜欢我还是陆之南?”
时白指尖一顿。
又是叮咚一声,那边发过来一个期待的表情。
时白:“我。”
陆之南:“qaq”
时白想了想,毕竟是顾客。
顾客是上帝。
他咬了咬嘴唇, 在手机上逐字拼写道:
“喜欢陆之南。喜欢你。”
时白点击发送的那一刻,指尖微微的颤抖着。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因为要讨好客户。”时白低声自言自语道。
对话框那边安静了。
“可能顾客也觉得假吧。”时白心想。
那句话由一个mb说出来,就算是为了想让顾客开心,也假得太过分了。
然而下一刻, 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那边,男人的呼吸声有些紊乱:“北北, 你现在在哪?我想见你。”
时白拿着手机的五指缓缓握紧, 关节处有些泛白。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拒绝客户,毕竟又是两千块钱,拒绝的话,很有可能让客户不高兴,蓝哥提议的那个包月计划, 也会泡汤了。
可是时白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忽然对这种招之即来的“招妓”方式有点疲惫。
不是讨厌,不是恐惧。
仅仅。
仅仅是有些疲惫罢了。
和蓝哥他们比起来,自己才出台了两次,却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升腾起来。
然后时白说:“……我已经睡下了。”
电话那边停了一下,然后传来陆之南的声音:“已经十点了啊…那晚安?”
“嗯…晚安。”
陆之南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变得愈发温柔了,似乎还带着轻微的笑意:
“我也喜欢北北。我喜欢你。”
时白攥着电话,没有说话。
这一瞬间,他差点想要说出来:
可是我真的不是北北,我是时白。
电话那头又轻轻道了一声晚安,然后挂了电话。
许久之后。
时白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然后他闭上眼睛,盖上厚厚的毛毯,把自己整个人都蜷缩在沙发里。
阿好说的果然没错。
这样的客人,有点儿讨厌。
七夕节的前一天,刚好是母亲的生日。
陆之南买了礼物,开车回家,一路上都在思考昨天和孙岚的计划。
孙岚从小就和陆之南玩的好,像这种生日孙岚也常会过来,孙岚活泼开朗,是调节气氛的一把好手,母亲也挺喜欢他。
他们的计划,就是让孙岚到家里说一些关于同性恋的事情,碍于外人在场,陆父陆母都是爱面子的人,又经常以十分开明的形象面对众人,自然不会直接表现出对同性恋的歧视,或许有可能,还会跟着赞同两句,这样容易获得他们心理上的赞同感。
陆之南把车开进陆家大院,从后备箱里拿出来东西递给佣人。
总觉得这样变着法的套父母有些对不起他们,因此陆之南这次买了好些东西回来。
不光如此,他还一个人跑到厨房里,亲自给母亲做蛋糕。
陆母坐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的身影,对旁边的陆康石道:“咱家儿子是不是特别优秀?”
陆康石向来不苟言笑,这回也只是点了点头。
陆母道:“张家那个姑娘是不是看上我们家之南了?”
陆康石咳了两声,虽然表情平淡,但仍然能看出来语气有些骄傲:“何止张家那个姑娘啊,李家王家都有这个意思。”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是陆之南的手机,陆母一看是孙岚,便顺手按了个免提。
刚接通,孙岚急吼吼的声音就从话筒里响起。
“陆之南,待会我带个小子过来,就让他扮演个与父母断绝关系的gay,让你父母直接感受一下同性恋的痛苦,好为你以后出柜铺路,到时候你可得配合着点,听到了没?”
他的话成功让陆父,陆母,刚端着蛋糕出来的陆之南,以及屋内的数名佣人,僵化成了雕塑。
孙岚等半天没有等到回话,就觉得不对了,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陆之南?”
陆康石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危险,夹杂着抑制不住的怒火:“之南是同性恋?”
那头安静了两秒,随即把电话挂断了。
“爸…”陆之南战战巍巍的喊了一声。
陆康石盯着陆之南,黑着脸沉声问道:“他说你是同性恋,是不是真的?”
屋子里气压极低,佣人们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陆母定看着陆之南,表情焦灼。
陆之南见已经败露,便也不做遮掩,沉默半响,低声道:“……是真的,我喜欢男人。”
陆康石走上去,一脚把陆之南踹翻,蛋糕盖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陆之南从小就没被他爹关过禁闭,没想到活到21岁,反而让他爹关了一回。
冷静下来便觉得,这回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把父亲给气着了。
虽然从小到大,特别是和孙岚徐长风的父亲比起来,陆之南觉得自己的父亲简直是世界第一大慈父,从小到大,几乎连一句重话都没对陆之南说过。
仔细想想,也许只是因为自己从来都没有逆过父亲的意思罢了。
而现在,他忽然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是一个同性恋,一时激动也是难免的,然而陆之南更在意的是——他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
毕竟明天就是七夕了。
陆之南暗暗计划,如果母亲过来的话,事情就会好办很多,母亲向来好说话,心很软,如果把母亲说动了,那么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
然而,很明显,父亲也知道妻子的弱点,眼见天逐渐变黑,这一天都过去了,母亲都不见踪影。
陆之南也被整整饿了一天。
看来父亲比想象中的更要生气。
陆之南叹了口气,无奈的躺在沙发上睡下。
陆之南被关的地方是二楼陆奶奶生前的书房,这里笔墨纸砚,古筝棋盘一应俱全,却连个电脑电话都没有。
陆志南心想,不知道北北会担心不会,毕竟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和北北联系过了。
沙发那种老式的古木质地,刷的是深棕色的漆,雕有精致花纹,看起来分在古朴大气。
——也咯人地很。
陆之南又饿又难受,他头一次遭这般罪受,本来是很痛苦的,只是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北北的脸,又觉得没什么了,低声道了一句晚安,便也睡过去了。
下午4点,时白给理发店的老板,请了个假。
理发店的老板调侃道:“七夕节出去干嘛啊,约会呀?”
时白脸色微红,点了点头。
4点半,时白到达他们约好的那个广场。
想了想,还有半个小时才到他们约定的时间,天气又有些闷热,时白便在旁边的露天冷饮厅里买了杯冷饮。
“一杯吗?”服务员问。
时白犹豫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微微笑了一下,说:“…两杯。”
然而时白却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模样,他就安静地坐在亭子里,看着来去匆匆的人。
临近五点的时候,时白看了几次表。
4:57、
4:58、
4:59、
5:00。
时白的目光开始投向那些车。
可是没有熟悉的影子。
5:10。
时白想,迟到几分钟很正常。
5:30。
依旧没有来。
时白稍微有些落寞。
“可能是因为他堵车了吧。”时白自言自语。
6:00。
时白咬了咬唇,拿出手机,想了半天,编辑了一条:“我刚到,你在哪儿?”
三分钟过去了,没有回应。
“叮咚~”
时白眼睛一亮,拿起手机。
——垃圾短信。
时白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来。
6:30。
时白打了个电话。
程朗的电话已关机。
时白忽然发现自己坐的这个地方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满了一对对情侣。
似乎也没有空位置了。
一对情侣正在和服务员说着什么,服务员看向时白,表情有些为难。
时白默默地垂下头,拿起冷饮和地上放置的小盒子离开了。
——那个小盒子里,有他准备的七夕礼物。
时白并没有走。
他只是执拗地站在一棵树下。
陆之南怎么会失约呢?
他想。
陆之南明明规划的那么好。
五点吃饭,人少的中餐厅。
六点半看电影,喜剧。
八点半旋转木马,虽然很幼稚,但他们可能会再去玩一个跳楼机。
十点整音乐喷泉。
十点整,广场的音乐喷泉开始了。
“哥哥给你女朋友买朵花吧!”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
时白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卖花孩童旁边一个稍大的女孩道:“我说了多少遍了,一定要两个人并肩走才能卖得出去花…”
“可是你刚刚说一个人也可以啊?”
“笨!那是六七点的时候,现在都几点了还一个人,肯定是被放鸽子了!”
两个人逐渐离去。
时白愣愣地站在原地。
“北北!”陆之南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逐渐清醒了起来,他缓缓回过神来。
——还好是梦。
但即使是梦,他现在都觉得心脏微微有些钝疼。
北北怎么那么傻呢?他都不知道回家吗,竟然等到那么晚。
幸好只是梦。
如果自己真的失了约。
让北北等那么长时间……
不用想象,就觉得心脏闷疼。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正是凌晨四点。
他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屋子在二楼,楼下有草坪。
他昨天在抽屉里找到了一把剪刀,窗帘应该也很结实。
陆之南拉开落地窗帘,往下看了一看。
父亲果然在下面放了三个保镖。
然而很幸运,他们估计也没预料到陆之南也能在凌晨四点醒过来,靠着墙打瞌睡。
陆之南心中有点小激动。
然后他视线下移,五只黑色藏獒正恶狠狠的盯着他看。
藏獒虽然以凶悍著称,但是对主人还是很亲切的。
问题是——
陆之南从来没在家里见过这五个玩意儿!
陆之南咬牙切齿:爸,你真狠!
上午九点,门被打开。
陆之南一脸惊喜向门外望去,但他看见来人的那一瞬间,他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
陆康石领着一个白大褂进来了。
白大褂衣服上印了一行字:“复康精神中心医院,首席精神医师张自觉。”
陆康石说:“这就是我家那个误入歧途的儿子,劳烦张医生了。”
说完,冷冷的看了一眼陆之南,转身走了出去。
陆之南简直要气笑了,陆康石走后,陆之南斜斜地倚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大褂说:“我爸说我有病?”
张自觉对陆之南的问题避而不答:“陆小先生你好,我是张自觉,是你的心理辅导医师。”
陆之南口气毫无波动:“美国心理学协会、美国精神医学会,早在1973年已经将同性恋从疾病分类中去除。1990年5月17日,世界卫生组织把同性恋从精神病名单中去除。即使是中国,也早在2001年的第三版《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中,对同性恋重新定义,将同性恋从精神疾病名单中去除。表示在中国,同性恋并不是疾病。”*
陆之南顿了顿,口气略带嘲讽:“现在你告诉我,作为知名医院知名精神科医生的你,为了昧着良心挣钱,准备怎么医治我,来讨好我父亲?”
张自觉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但他口气依旧平稳:“陆小先生,你误会了,我和你父亲并不认为你是同性恋,我们觉得你只是假性同性恋而已,你现在年龄还小……”
陆之南冷笑一声打断他:“我今年21岁,自己到底是不是同性恋?用得着你来定义吗?”
张自觉扶了一下眼镜,开口道:“陆小先生,假同性恋是病,可以治好的。”
“啪——”陆之南把手边的古董花瓶扫在地下,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响声。
陶瓷破碎成片,四处迸溅,张自觉吓地后退一步。
陆之南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张自觉,眼神冰冷:“滚出去。”
张自觉瞳孔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抬头看着陆之南,嘴唇动了动说:“陆之南,父亲告诉我,如果你不配合治疗的话,我将会采用医学设施使您镇定。”
“呵…”陆之南喉间发出一声轻笑,他垂下眼皮,表情说不出来的轻蔑:“张医生,你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而已。”
陆之南撩起眼皮,屋内光线不甚明朗,他的表情看不太分明,只是声音无端让人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深处升起:
“你觉得…如果我把你弄死在这个没有监控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儿子的陆总,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张自觉心跳忽然一滞,透过窗帘缝渗过来的光线,陆之南手中拿着的尖锐的陶瓷片泛着寒光。
张自觉的脸色猛地变白了。
然后他咬了咬牙,提着公文包,转身就往门外走了。
十分钟之后,陆康石阴沉着脸走进来。
“陆之南,我看你是要疯了!”
陆之南靠在沙发上,头抬也不抬,声音有些疲惫:“爸,你要再这样下去,我可能真是要疯了。”
“那你叫我怎么办?叫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儿子走向歧路吗?!你为什么就不肯好好配合治疗!”
“我没病,我配合什么治疗。”
“你喜欢男人还不算是有病吗!”
陆之南彻底是累了,他不想和现在这个几乎要丧失理智的父亲纠缠下去,他伸出左手,盖上眼眸,声音清清淡淡:“你今天能先放我出去吗,我有些事情。”
陆康石声音阴冷:“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当我不知道吗?我放你出去让你去见那个同性恋吗!”
“爸——”
“你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出去!”陆康石说完,甩门而去。
陆之南力的瘫软在沙发上。
墙上的挂钟,一寸一寸地走过。
转眼到了下午三点。
陆之南来回踱着步,梦里北北落寞的表情时不时的涌现出来,让他感到愈发焦躁。
窗外五只藏獒,依旧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父亲又把保镖加到了五个人。
门再一次打开。
是低着头一脸犯错表情的孙岚。
“…对不起。”孙岚的表情就差负荆请罪了。
孙岚点点头,表情激动:“陆之南,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我觉得事情败露了之后多担心你,晚上觉都睡不好,今天早上老早就在你家门口打量了,也不敢进。”
“我假意要来劝你,你父亲才放我进来……”
陆之南深吸了一口气,表情认真道:“我今天有点事,必须出去一趟。”
孙岚一愣,说:“不是吧陆之南,现在都这样了,你还要出去和那个北北过七夕?”
陆之南垂眸道:“你就说帮不帮。”
孙岚咬牙:“兄弟我帮你!几点出去?”
陆之南看了眼表,已经3:40了。
“尽快。”陆之南说。
孙岚走后,陆之南就趴在窗户上看。
4:10的时候,五个保镖走了三个。剩下两个也被孙岚拉着过去了。
就是这个时候!
陆之南攀着窗帘溜在下面,有点儿不稳当的落在了草坪上。
突然,四周传来犬吠的声音!!
我靠!
忘了还有藏獒!!
有两条藏獒睡着了,还有三条藏獒面目狰狞。
“刺啦——”陆之南的裤子猛的被藏獒撕掉了一个大口子,随即大腿那里就感觉被狠狠咬了一口,陆之南疼吸了口凉气,咬着牙踹上去!
随即听到犬吠声音的保镖迅速反应过来,往这边看,结果被孙岚死死拽着不放手。
陆之南随手拿起一块石头砸向正准备扑过来的第二条藏獒,然后爬起来疯狂向前跑去,身后的三条藏獒狂叫着也跟了上来!
随即,保镖也挣脱了孙岚的骚扰向陆之南追了过去。
陆之南这是人生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生死时速,他腿上还流着血,这时候却感觉不到疼痛了。
不过还好,短短几秒钟之后,三只藏獒因为长链子到了尽头而不得不停下来了步子,然而两个保镖还紧追不舍。
陆之南跑出陆家大宅,一路狂奔,不断转弯,并拐入角落。
不知道跑到了什么时候,直到陆之南觉得喉咙猩甜,才看不到了两位保镖的影子。
陆之南停下来喘了口气,并招了个出租车。
结果一摸口袋。
没有钱包,没有手机。
“先生去哪呀?”出租车开打量了一眼狼狈的陆之南,眼神带着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