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眠棠秉承着少说多听的原则,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这才闹明白了各个商铺掌柜对贺二爷溜须拍马的原因。
原来贺家虽然独揽了皇家御贡,但是京城贵府的许多瓷器订单却是做不过来的。少不得贺家吃肉,各家也分得一些汤水,所以林泉镇的商会便显得一派其乐融融。
不过诸位林泉镇的老商家有汤喝,像玉烧瓷铺这样的外来者便只能闻一闻肉汤香味了。压根没有人搭理。
不知这商会为何要发出那张请柬邀约她来,难不成来看他们喝汤?这不是生生将人挤兑成红眼病吗?
不过眠棠也不是过来讨要好处的,自然不眼红。
她安稳坐在角落里,看着一众老爷们围着贺家fù_nǚ 绞尽脑汁地阿谀奉承,要多捞些订单,只觉得这场面好像比青州的猴戏还要好看几分。
看得高兴了,她顺便挑选了几样碟盘里看着顺眼的果子,就着茶水吃,然后又让李妈妈将一旁的纸笔拿来。
她一边吃果子,一边单手拿笔在纸上点点戳戳。
那贺珍一直飘着崔娘子这边的动静,看她写东西,便借口舒缓手脚,踱步来到她的桌子前。
眠棠也没有避讳,任着贺三小姐看。反正她画得跟鬼符一般,看得贺三小姐直了半天眼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待得商会里的“汤肉”分得差不多开了,掌柜们都很满意,只是独独玉烧瓷铺被贺家刻意遗忘了,连茶杯填色的小单子都没有。
有些掌柜的觉得这女子不会做人,上来就得罪了贺二爷,此时的报应来了,只斜眼捻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看着崔娘子笑。
崔娘子这边掸了掸身上的糕饼渣子,便与各位掌柜告辞,头也不会地回家吃饭去了。
待眠棠走后,贺珍便同父亲一起出了商会。
上了马车时,贺二爷想到崔娘子方才的嘲讽,心中仍有怒意,不满地对女儿道:“刚才你为何对那个外乡女子如此和善?就该给她些颜色,让她知道灵泉镇没有她这初来咋到的外乡人的位置……不过是弄了个画匠,搞出了些名堂,真是不将我们贺家看在眼里了……”
贺珍却是一本正经地问道:“父亲可曾留意崔家娘子擦的是什么水粉?”
贺二爷一愣,说道:“女子的水粉我又不懂,何曾留意过?”
贺珍郑重说道:“那味道特别乃是江南含香斋特供的香粉,颜色好看,味道更是隽永,非常受欢迎。因为产量稀少,每每头一年都被王府侯爷的夫人们抢购一空,一般的商贾人家,可得不来这稀罕物。崔家娘子用的就是这种,她的门道恐怕不甚一般,也不知背景里有何靠山。父亲不了解底细,没有必要因为言语得罪她。”
看父亲依旧不以为然,贺珍又说道:“除此之外,父亲可知道崔家娘子还和林泉镇一桩奇案有关?”
这引起了贺二爷的好奇,问道:“和什么案子有关?”
贺珍撩开车帘,探头看了看马车外,见并无闲杂人等,才说道:“父亲,你可知镇守备的浪荡侄儿已经月余不见踪影了。他家的娘子哭得快要背过气去,他爹就去向守备求助。你猜怎么着?守备查访一圈后,却是将他的弟弟一顿臭骂,赶出了守备府。后来才得知守备的侄儿被发配三千里,由军营直接押送走的。而有人见过不久前守备的侄儿和崔家娘子曾经在大街上发生过不愉快。爹爹你仔细想想,这二事合在一起,不查清了崔家娘子的底细,如何敢得罪她?”
贺二爷未曾想还有街头巷尾这许多隐情,一时间也不禁有些默然,心里暗叫一声惭愧。
他这个女儿在人情世故上一向是通达干练,观察也是细致入微,既然她瞧着崔家娘子不简单,那么那个崔娘子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他当即叮嘱女儿仔细查查崔家娘子是否有什么背景。
如今玉烧瓷铺掌握着比贺家老号更胜一筹的填色手绘技术,若真是像女儿猜测那般,玉烧瓷铺背景不俗的话,岂不是要慢慢做大,越俎代庖,就此替代了他们贺家的皇家御贡?
所以万事小心,才可保住贺家的皇家饭碗,留住几代的富贵荣华……
再说柳眠棠,并不知自己夫君相赠的一盒胭脂,竟然让贺家的三小姐疑心顿起,怀疑起她乃是由贵人相撑的商贾。
从商会出来后,眠棠一路溜溜达达,走在灵泉镇的石桥水岸边,越想心里越有底气,不觉心情甚是明朗,不知不觉,竟然哼起了小调子来。
李妈妈是王府里的老人,服侍的王府家眷哪一个不是行端坐正?自然看不惯柳娘子的随性,忍不住开口纠正道:“夫人,在街面上这般随着心性……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