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源慢慢把手从大橘耳朵上放下。
整个包厢的视线都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唉。
安以源内心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人, 只要坚定地说对方是幻听就可以；如果有两个普通人，也可以打哈哈蒙混过去……然而如今在座的不是曾深入敌营的警官，就是刀口舔血的杀手……混不过去的。
默默在心里记下大橘那浅到一眼望到底的酒量，安以源幽幽瞄了毫无所觉仍在舔红酒的虎斑喵一眼, 做了个把手伸进口袋的动作。
好在今天穿的裤子有口袋。
安以源从口袋——实际是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了四张名片, 镇定自若地发给在座四人。
唐昭轻松接过。
他是知道基友的天师身份的, 在两个师弟一个警官的三脸懵逼中, 炮哥觉得自己被衬托得更英俊了呢。
这是张设计得很有现代感的名片，正因为此，配着其上的文字, 才会给人种时空错乱、三观崩坏的感觉。
安以源（天师）
联系电话：139****6666
主营捉鬼降妖, 可代购符箓等, 详情请咨询微信：xxxxxxx。
ps：本天师不差钱, 佛系接单。
递完名片, 安以源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拿起筷子吃菜, 趁着其他人没回过神来, 把鱼脸颊肉都夹走了, 非常有心机。
唔，鸭脖也夹走吧……要不给他们留几块？
良久, 唐门小哥宛若梦游的声音响起：“这是猫妖？”
这位叫唐洋, 白白嫩嫩像高中生, 之前唐昭介绍过, 在唐洋旁边的唐烈皮肤比较黑，此时正看向小七，“之前听他喵了一声……这是化形的猫妖？”他的声音压低, “或者人猫换魂？”
秦宣也开口：“陈欣和陈悦说，咪咪会说人类的话, 我之前没有相信……”
很好。
果然在座都不是省油的灯。
布布喵低头舔了舔爪子，专心负责貌美如花。
其他的自然是交给主人啦！
是的，布布喵已决定任命安以源为自己的新任铲屎官，而此刻正是需要他做出贡献的时候。
安以源的态度始终淡定，“行业机密。”他抬起头来，“不过小七不是猫妖，也没被猫上身，对吧，阿昭？”
唐昭：“……”
用不上他的时候叫全名，用得上他的时候叫阿昭……
你可以再无耻一点的。
本质上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唐昭笑吟吟点头，“没错，这点我可以作证。”小七这个名字，不正是他上次见到的锦鲤吗？非但不是猫妖，对方和猫还是天敌关系呢。
唐洋和唐烈立即信了。
他们年纪小，技艺虽然非凡，但到底见识不够，这次是被师兄带出来做任务，还有这么好吃的饭，已经很满意了……换句话说，对唐昭好感度很高，很是信赖。
秦宣没那么好打发：“小七是人？”
“喵。”
安以源学着自家橘猫叫了一声，反问，“你觉得我是人吗？”
秦宣：“……”
当然不可能不是。
安以源的来历是有据可查的，户口身份证学生证出生医院等，他的痕迹到处都是，但小七就难说了。
秦宣深深看了筷子不停的某人一眼，换了个话题，“天师……很多吗？”
三个唐门小哥都竖起耳朵。
安以源回忆了一下在世俗界走动的修真者的大概数量——依据来自官方网站，特别不科学不严谨，沉吟着道：“也就几百个吧。”
吃瓜众：“…………”
夭寿了，这么大规模的吗？！
和处于震撼中的唐洋和唐烈不同，唐昭早知道国家对此有专门的接洽部门，很快回神，开始捞佛跳墙里的鲍鱼，在秦宣没注意到时，筷子的甩动频率猛然增快，角度刁钻隐蔽，耍得跟暗器一样；而警官的眼角余光一到，筷子的动作就变得正常……
也是蛮拼的。
还好自己不爱鲍鱼。
从小吃把鱼翅之类当粥喝的某富二代发出如此感慨，很有自知之明地没说出来拉仇恨。
秦宣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国家知道吗？”
安以源狠狠揉了一把大橘，在它嗷嗷的叫唤中扬起微笑脸，诚恳道：“当然，其实我正在努力考公务员，等进了系统，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秦宣失笑摇头。
为了安抚饱受冲击的身心，接下来，众人默契地扯了些时事政治、连世界杯奥运会都扯出来轮了一圈，偶有些家长里短，再加上美食的抚慰，三方都很满意。
唐门小队的队长唐昭得出结论如右：虎斑喵和布偶喵都是猫妖没跑了，小七则是化形的锦鲤；单人不成队的秦宣得出的结论是：虎斑喵和布偶喵是猫妖，小七可能是人，也可能是非猫妖的某种妖……
有两点需要提一下。
首先，由于大橘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在无意中背叛革命的缘故，秦警官的注意力都被引开，完全没发现同坐的三个唐姓小哥不是普通保镖；其次，所有人都以为大橘是猫妖，而不知道它是头老虎……
这什么道理？罪魁祸首反而逃过一劫？！
世间正义与公理何在！
为弘扬爱与梦想，安以源决定断大橘的灵果，在它上交1000字检讨前保持这个状态。
碟子空了还在舔的虎斑喵，突然觉得全身一凉。
包厢外。
账记在老爸的会员号上，连消费总额都没看，安以源无账一身轻地走过服务台，直接走出了品轩阁。
没有一枪爆头的危机，真好。
秦宣沉稳地没有说话，唐昭却很感兴趣，“花了多少钱？”
安以源深深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态度：“年轻人，有些事不知道会活得比较开心。”
“…………”
唐昭伸出了中指，“靠！老子比你大！”
安以源从容地耍了个流氓：“去厕所比比？”
一个搞事的微笑.jpg
唐昭很有信心：“比就比，谁怕谁！”
唐洋跳着道：“带我带我！”
唐烈沉默地跟在同门师兄弟身后往楼宇内走去……
是的，他们又回品轩阁借厕所了。
秦宣和抱着两只猫的小七站在门口，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样打打闹闹无忧无虑的日子，好像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真怀念啊。
他的神情成熟而温柔。
一刻钟后。
安以源淡定地走出来，后面跟着神情看似不变的三个小哥，可擅长观察的秦警官仔细看了会儿，便能从唐昭的脸上看到种颓败。
结果很明显了。
三伙人各回各家。
秦宣有自己的住所；唐门接了单，还要继续去找目标的踪迹，另外三个有很有可能也在中州市，他们暂时不会离开；安以源自然是开车带崽带灵宠回去。
车子刚开不久，小七和大橘就耿直地趴在后座睡着了，布布喵卧在副驾驶，突然道：“确定要养我吗？我可不是只好猫啊。”
安以源打了下方向盘，熟练地转弯，不以为然道：“没事，老鼠有二黄抓。”
正统乡村出生中华田园喵，猫妈妈言传身教，品质保证。
布布喵：“…………”
不是，你对好猫的定义就只是会抓老鼠吗？！
布布喵噎住，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某个人永远有把话题带到沟里的能力。
布布喵整理了一下语言，“明天我要回去一趟，安置一下手下的猫。”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准备在家里住下了，对吗？”
“……嗯。”
“那么，就别用‘回去’这个词啊。”
“知道了。”
布布喵看着青年的侧脸，安宁的感觉包裹着全身，它软软得咪了一声，找了个舒服但不那么淑女的姿势趴下。
当然，由于颜值的缘故，看起来仍是个漂亮的大白团子。
临到小区，布布喵突然道：“关于对大橘的惩罚，能听听我的意见吗？”
安以源：“你说。”
双方都默认“大橘会受到惩罚”这个前提，这本来就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全家跟不上这个思路的估计只有二黄。
布布喵微笑脸，“在前主人家的时候，我自学了小学一二年级的知识。”
“我想试试教大橘。”
“学科的话，语文数学英语都可以。”
“另外，三年级要开始学的奥数我也会一些……”
安以源想到这几天来大橘对布布持续不断的骚扰，拍板道：“我回头给你们买奥数书。”
布布喵瞪大眼睛：“我有些题不会解……”
安以源漫不经心道：“不是有参考答案吗。”
他认真强调，“别来找我就行，我也不会解。”
布布喵：“…………”
大学生不会小学的奥数？新主人的数学成绩似乎不太好呢。
事实上，不会小学奥数的大学生多的是。
用游戏术语打个比方：小学奥数，空降在新手村的boss，等级显示仨问号的那种。
朝云小区a栋2606。
安以源抱着熟睡的小七大橘，肩扛着布布，手拎着打包的伙食，刚刚打开门，就迎来了二黄的隔空投怀……
早有所料的佛系青年流畅地侧身，在二黄扑空懵逼的当口进门，把一人两喵搁在沙发，食盒放在茶几，这才慢悠悠地回玄关换鞋。
从这番举动中，可以做出推论：房主已掌握除尘咒。
没错，随着修为的提升，安以源已经学了好几个常用的法术，包括但不限于障眼法和除尘咒。然而没有那种直接有攻击力的大招，希望三品的时候会发生好事吧——安以源能感觉到，距离凝成金丹的日子已不远了。
二黄委屈巴巴跑回来，在羊毛垫子上擦爪子。
刚落到外面的地上了，哭唧唧。
安以源走到橘猫旁边，用干净的毛巾帮它擦完，把它抱到怀里。
“喵……”
“我知道小七和大橘都没有你乖。”
“喵。”
“会惩罚他们的。”
“喵。”
在主人娴熟的抚摸下，二黄很快软成一滩液体，哼哼唧唧地发出舒服的咕噜声，布布好奇地蹲在旁边，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主宠互动，顺便担任了翻译的职务。
“小七怂恿大橘出门的？
“喵！”
安以源看向布布喵，“介意多教一个学生吗？”
布布甩了甩毛量丰厚的大尾巴：“不介意。”
是的，这便是惨绝人寰的连坐。
安以源愉快地做出决定，“他们的伙食分你一些吧，作为学费。”
布布喵：“收到~”
一人一猫相视一笑。
临近黄昏，在二黄和布布开心地吃着打包的伙食，安以源洗仓鼠笼换木屑换水换粮时，醒来的小七和大橘听闻噩耗，正萎靡不振地看着百度出的小学奥赛题。
这特么真是小学的？！
完全看不懂啊肿么破。
小七看大橘：都是因为你该喵的时候不喵。
大橘看小七：都是因为你带我出门。
“哼！”*2
塑料兄弟情无误。
这晚的梦中，安以源看到的金色雾气，更多更重了。
很奇异的感觉。
雾气本不该有重量，或者说，不该被察觉到重量，但当安以源试着用手去接触那金色的薄雾时，却能感觉到些微的分量。
这算是灵魂的重量吗？
听说科学家测过，人类有灵魂，而且是21克？
安以源专注地看着那金色的、流动着的雾气，恍惚间竟觉得，它是有生命的。
翌日。
上课、带布布喵去卸任首领之职、围观小七和大橘学数学……日子真是有条不紊啊。
安以源躺在长沙发，看着八卦周刊群里的新文件。
《离火灵尊传》
上传者：明流。
下载数：7。
这个下载数有点厉害，岂不是说除了自己以外都下载了？
安以源突然想到什么，把明流的窗口拉出来，果然发现对方给自己发了一堆消息。好家伙，30多条。
看样子别的道友也是如此待遇吧。
只是他们比较都给面子，没有把这个疯狂安利的狂热粉丝放置play。
合群很重要。
反正没事干，安以源也下载下来，随便看看。
离火灵尊。
这意味着，这位前辈魂归天地之时，已有七品修为。
七品即合道，说明如下：万世灵光现，择适而合，得该部分知见。
咳，唯心主义嘛。
七品大家可能不怎么熟悉，六品化神就比较亲民了，说明是这样的：领悟法则，法则改造其身，生命发生本质变化，修出元神，只要有一丝元神不毁，修士便可以重生。由此可见灵尊级别的厉害。
这群文件的前半部分是明流根据离火灵尊所著的典籍的叙述，从品德追求和思想境界几个方面叙述了离火灵尊的人生轨迹；后半部分是当时的同门和对手等对离火灵尊的描述，从外貌、性格、为人处世、遇事应对等方面描述了一个完人，参考资料是明流以“离火”为关键字找到的资料……
有心了。
想也知道，会出现多少“南明离火”之类的干扰项。
可惜这样惊才绝艳的前辈也消散在天劫之下。
这是修士们最普遍的死法之一，安以源本以为离火灵尊会有更轰轰烈烈或者更平淡的退场方式的，却不想如此普通。
真的如此普通吗？
有点失望呢。
不过当时的修真界较为平和，出现的正邪大战洞天之争规模都不是特别大，几个有实力的门派关系不错，在和谐的大环境下竞争，能发挥的地方不多。安以源慢腾腾坐起来，不知为何，竟对这个未曾谋面的离火灵尊有些在意。
招摇山的前辈吗……
莫非是上清宗的？
只是猜猜罢了，总不能直接跑去问招摇山的人。
金乌西坠。
安以源站在阳台，看着天际橙红的晚霞，突然有种预感。
今晚便是结丹之时。
朝着隔壁同样来到阳台的小李点点头，安以源干脆地转头回客厅，打电话拜托了同学明天课程帮忙点到，把很久都没派上用场的小聚灵阵弄到卧室，摆好灵石，又零零散散地取出很多可能有用的东西放在床边，坐下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