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汌端着酒壶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恭敬弯下腰,手指抓在酒壶把手上, 声音清朗道:“殿下。”
霍汌声音很好听, 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跟其他太监的声线显然是很不一样的。
他一只手托着酒壶的下面, 将酒缓缓倒在面前桌上的金樽里。
李遂华表情微微僵了一下,他抬头,目光看向眼前的人。
正好目光落在霍汌的侧脸上, 皮肤白皙如玉, 五官立体俊美,浓长的睫毛垂在下眼睑上方,如蝶翼一般轻闪着。
他手指也十分修长, 指关节分明, 并不显羸弱, 而是让人觉得十分有力道。
李遂华喉咙微微动了一下, 但并未说什么, 目光也很快又收回来。
桌上的金樽里倒满了酒, 他端起来,袖子遮着一饮而尽, 然后猛咳了几声,脸颊泛红。
霍汌:“……”僵了一下,又弯下腰给他再次满上。
两人之间依然是没有对话交流, 李遂华手指放在桌子上, 渐渐收紧, 他也不再看向面前的人。
霍汌默了默,又只好兀自退了下去。
只不过在退下去之前,他以极快的速度从袖子里拿出了那日捡到的那金颗珠球,然后动作十分隐蔽地给他放在了桌子上,转身离开了。
那珠球一时没有放稳,在桌子上动了一下,发出叮咛铛铛的声音。
李遂华愣了愣,手指伸过去抓在上面,上面还残留着刚才那人的体温。
他将珠球紧攥入掌中。
酒宴的中央,正表演着歌舞。
十多个貌美年轻的女子穿着水色舞衣,妙曼的身姿在眼前摇晃。
大臣中不乏有好色的,眼珠子瞪大几乎快贴上去。
梁武帝一生好大喜功,政治上野心勃勃,但对女色并不热衷,只不时跟身旁的皇后聊一两句。
他又目光看向了左侧下方的李遂华,面色有些凝重,朝皇后道:“华儿年纪不小了。”
“是。”清元皇后目光微垂,手里玉樽放在桌上,有些忧心道,“按理这个年纪,华儿早该立妃。”
这算是梁帝跟皇后共同的一件烦心事。
太子不近女色,不愿碰任何女子,东宫里想尽办法给他安排在身边的各种绝色女子都被无视。
晚上也不许任何人进入他的寝殿。
每日,就只沉心于国事、军事、治理天下之道。
在朝堂上被众大臣一致赞誉不绝,夸太子秉性正直、纯良、勤勉,是不可多得储君人选。可至今未立太子妃之事,也成了所有大臣的心头大事。
身为一国储君,不可无后。
可也不能强迫他娶,逼他与女子同床。
清元皇后对此事,时常不免自责,是不是自己对太子从小的管教太过严苛,才导致他如今只专心于朝政,完全无心男女之事?
今日酒宴,清元皇后又特意安排了几个貌美卓越的女子,意在就是能让太子有看中的。
可太子却依旧是目光从未在那些女子身上多看几眼。
皇后不免有些失望,可面上也并未怎么表现出来,她帕子轻沾了下嘴边,又与梁帝说起其他事来。
天公不作美。
原本万里无云好好的天,突然乌云从北边聚集,很快压到了众人头顶,变成乌泱泱一片。
马上要下雨了。
管事的太监立即张罗着让人送皇上跟皇后回宫。
又立即吩咐人安排各大臣在宫中避雨。
至于太子殿下,也早已经被宫人拿来了外衣披上,头顶遮上了纸伞。
他放下金樽起身,雨便噼里啪啦下了起来。
所有太监都忙做一团,收拾残宴,送各大臣避雨。
唯有霍汌安静站着没有动,他本就清瘦,身上衣服被雨淋湿之后,紧贴在皮肤上,看上去更加苍白羸弱。
霍汌目光看向李遂华那边,可又垂下了头,安安静静。
李遂华步子已经抬起走了几步,他又忽然停下来,回头看向那个小太监的方向。
雨很快下得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模糊人的视线。
那太监身上早已经被下得湿透,雨水不断从他高挺的鼻子上下来,淌过唇,又从下巴流下来。
在李遂华身边的太监道:“殿下,这把伞要送过去么?”
他手里多出来一把伞,看太子望着那个人,不禁问道。
东宫里的奴才们,都已经全部换了一批,早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些熟人。
李遂华脸上表情难以分辨,越来越大的雨水彻底遮挡了他望向那个人的视线,转身道:“不必了。”
这一声说得格外薄凉。
霍汌没有听到,系统却听到了。
李遂华脚上金靴踩在雨水里,离开了。
霍汌感觉到了寒冷,雨水冲刷着脸,浑身冷得有些发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梁国也是冬季的。
过了这场雨之后,怕是冬季马上就要来了。
暴雨将整个并州都洗刷了一遍。
一场秋雨一场寒。
雨过之后,气候果然变冷了。
霍汌连着几日躺在榻上,头顶发烧、咳嗽。
梁武帝见他病了,也就没再让他陪自己下棋去练习骑射,并差了一个太监来照顾他。
被差来照顾霍汌的太监看着比霍汌大,面部黝黑,体型高大。
除了声线有些尖细之外,与一般男人没什么区别。
霍汌自己写了药方,让他去御药房取药。
此时那高大的太监正在外面煎药,霍汌躺在屋内榻上,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系统忍不住担心地问:“阿汌,太子是不是真的已经不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