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姑姑说话,就赶紧笑哈哈道:“姑姑,我腿没事,就是运动会折了一下,医生说再养一阵子就能回去上课了。”
可谁知那边踌躇了一下,道:“溪溪啊,你没事姑姑也就放心了,不过你有空能不能帮姑姑催催你爸妈,让他们尽早把十万块还我了,这都快过年了,姑姑也急着给你表弟交新学期的学费……”
“十万?”宿溪有些懵,爸妈什么时候借了姑姑的钱,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对,本来是说好让你爸妈明年开春再还的,但姑姑这儿不是也有急事要用钱嘛。”
姑姑的语气一阵尴尬。
宿溪也有些难堪,毕竟被催债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她咬了咬嘴唇,道:“好,放心吧,姑姑,我问问。”
挂上电话,宿溪握着手机呆了会儿。
爸妈所在的厂子出了什么问题吗,怎么突然借钱?
宿溪家里虽然称不上富裕,但也算衣食无忧了,从小到大父母并没有让她为钱的事情操过心,零花钱给得虽然不是同学中最多的,但绝对也不少。各种辅导班兴趣班也全都让她爱上什么上什么。
因此宿溪陡然听到爸妈找姑姑借了钱,不由得有些心慌起来,怕出了什么事。
她也藏不住事,赶紧打了电话给老爸。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老爸起身道:“你妈都睡了。”
宿溪道:“刚刚姑姑给我打电话,让我催促你们年底之前还钱。”
宿溪爸爸顿时皱眉:“这事儿她给我们说就行了,怎么还去找你一个小孩子?”
宿溪问:“爸,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们借钱了?”
宿溪爸爸犹豫了下,这才解释了一番。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就是年底厂子出了点问题,有笔款周转不开。
夫妻两人和朋友一起开厂,那朋友掏得多,宿溪爸妈算是半个合伙人半个打工的关系。本来爸妈手上有十来万的存款,但上个月很倒霉催的碰上仪器折损,是老爸的责任,于是掏了八万赔偿出去。
然后这个月又碰上宿溪骨折住院,虽然医药费能报销,但住院费七七八八加起来也花了小一万了。
事情都堆一块儿发生了,手头一下子变得很紧,于是临时找姑姑借了十万块钱来周转。
“本来你姑姑答应,等到今年年底过去,明年开春我和你妈的薪水和分红发下来了,我们就立刻还她钱的,可谁料她刚借给我们还不到半个月,就开始催债了。”宿爸爸为难地叹了口气。
欠债还钱,的确是天经地义。但他们一家手头还算宽绰时,几万几万地借给姑姑一家,可从来没催过。
宿溪顿时有点愧疚,还很担忧,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她的倒霉体质,从小到大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这回住个院,做一大堆检查。
她以为爸妈还有存款,所以没怎么在意,可没想到,爸妈这会儿也是年底比较困难的时候。
“你也别担心了,谁家没有个难度过的时候呢,等明年开春就好了。”宿爸爸咳嗽两声。
宿溪有点急:“爸,你是不是又没披外套就在客厅打电话?等下感冒了怎么办?”
宿爸爸安慰她,道:“你也是,快点睡,别想了,你姑姑那里我去周转一下,大不了多还点利息。”
“实在不行,我先去找朋友借了给你姑姑,明年开春再还给朋友。溪溪,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姑姑大约是借了钱给他们家后,就后悔了,觉得利息少了划不来,所以才催债。
宿溪“嗯”了一声,挂了电话,拢紧被子,但仍然心事重重。
她简直能想象得到了,要是这笔钱没还上,过年时姑姑肯定要逢人就说,她们家欠了她好大一笔钱。
姑姑可不会给她爸妈留面子。
可是宿爸爸又哪里去找朋友借这么大一笔钱呢?
唉。
想到这些,宿溪觉得要是自己没住院,至少爸妈也不会这么捉襟见肘了。
自己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找班上同学,帮他们写作业,多少赚点儿?
可是那也太杯水车薪了。
这下,她也半点儿玩游戏的心思也没有了,把手机扔在枕头底下开了飞行模式,心事重重地直接睡觉。
……
而与此同时,陆唤将食盒收拾好后,神情冷肃地回到了屋内。
陆文秀今晚发生了这一茬,羞愤欲绝,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来寻他的麻烦了。
周围吵哄哄的下人也安静下来,终于夜深人静。
屋外飘着大雪,陆唤一如既往拧干衣袍,悬挂起来,然后吹熄了烛光,躺上床盖上被子。只是他伸手摸了摸,将放在墙壁缝隙中的匕首捏在了掌心里,压在身下,比以往更加的警惕。
从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被修补过的屋顶。
那处因为被大风刮走了一些瓦片,积雪又过重,所以压塌了一小块。陆唤前两日从外面找了些稻草和石块回来,进行了修补。
但他清清楚楚记得,当天晚上因为发烧无力,并没有修补完,还留了些缝隙,打算等天气晴了再爬上去补完,可现在——
那一处竟然是半点缝隙也没有,远远要比他修补得更加干脆利落!
不是错觉。
连日以来发生的种种奇怪的事情,都不是错觉。
以至于现在,屋顶被修补过了、柴门被稻草填充过了、被子变厚了,屋子外头寒风呼啸,而屋子里头竟然出现一丝久违的暖和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唤神情冰冷,他自然是不信怪力鬼神的,他认为必定是有人在捣鬼。
但宁王府中不止是下人无数,就连食客文人、擅长武功的侍卫,都有几百人,要想猜到是何人所为,并不是件易事。
陆唤暂时无法分辨对方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虽然就目前一系列奇怪的事情而言,对方似乎还未干出对他不利的事,但无论如何,陆唤不可能掉以轻心。
他在宁王府待了十四年,最清楚不过的就是不要寄希望于任何善意,那根本不存在。
鹅毛般的大雪落满了柴院,食盒中的米糠馒头动也没被动过。
万籁俱寂。
漆黑中,陆唤蹙着眉,紧紧捏着匕首,闭上眼睛,半睡半醒,一整夜都未放松警觉。
……
翌日陆唤照常在鸡鸣之前便起了床,伤寒已经撑了三日,总算是彻底从他身上根除,头重脚轻的感觉终于消失。
虽然脸色仍有些发白,但陆唤重重吐了口浊气,起身去山下挑水。
他临走时不动声色地将柴门和窗户都留了一点点只有他能察觉的缝隙。
并在屋顶和柴院各处、床边,都洒了几颗豆子,亦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察觉的细微痕迹。
若是又有人偷偷潜入,他就能发现,甚至能粗略知道对方的脚印尺寸。
不知道是谁,做出这些又有什么目的。
或许又是新的陷阱。
陆唤漆黑的眼里浮现一丝冷意,他必须尽早把人揪出来。
大约是被陆文秀狠狠教训了一顿,路甲走路时一直捂着屁股,走得磕磕绊绊的,而路乙一直捂着脸,拿开手时还能看到清晰的红色巴掌印。
这两人向来喜欢找陆唤麻烦,但是被教训之后反而安分不少,轻易不敢去陆唤的柴门和厨房,一凑近就像是见了鬼一样,露出惊恐万状的神情,加快步子离开。
陆唤没有功夫去管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在宁王府和下人一道干活,挑水劈柴的事情都得做,因此直到日落西山,才回到自己的柴院。
他回到柴院,放下柴垛,先去各处查看。
然而,今日屋子里却空荡荡的,并无异常,没有多出什么来,也没有什么东西被移动或是被修补过。
自己特地布下的一些痕迹,也没有被动过。
是发现了自己有所布置,所以对方才没有轻举妄动?
还是只是因为,今日没有举动?
陆唤自然没有放松警惕,接连三日都布下了痕迹。
但是,和这日一样,接下来的三日,却都再没有什么异常。
陆唤稍稍松了口气。
……
而宿溪这边因为姑姑的一通电话,愁得要命,哪里还顾得上游戏的事情。
她打电话给几个平时玩得比较好的朋友,问她们知不知道哪里有代写作业赚生活费的。
“你干嘛,怎么突然缺钱?”顾沁下课期间溜到走廊上和宿溪视频:“我哥的培训学校需要家教老师,但是得上门做家教,你这腿现在也移动不了啊。”
宿溪问:“有没有那种线上的?”
一旁的霍泾川从走廊上路过,笑嘻嘻地将脑袋凑过来,道:“宿溪溪,你能靠颜值为什么要靠才华?追你的人都快排到对面高中了,不如我帮你去校园论坛发个帖子,五百块钱约会一次,钱嘛,很快就赚来了。”
这哥们儿一向不正经,宿溪回了句“滚”。
挂掉电话,宿溪愁眉苦脸,将脸埋进枕头里。
对于高二的学生来讲,钱还真不是那么好赚的。十万块的大数目,宿溪倒也没指望自己能帮爸妈分担多少,但她瞧着自己腿上的石膏,总觉得自己是个“败家货”,三天两头进医院。
虽然不知道宿溪为什么借钱,但顾沁和霍泾川觉得她家里可能遇到什么麻烦了,她不说,他们也不好多问,但既然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哪能坐视不理?于是又叫了几个玩得好的朋友过来。
顾沁道:“咱们商量商量,给宿溪凑点儿?能凑多少凑多少呗。”
这边,宿溪还不知道朋友们在商量借钱给自己。
因为宿爸爸宿妈妈有点忙,所以今天没来,她独自拄着拐杖,一蹦一跳去医院食堂吃完饭,然后孤零零地回到病房写作业。
写完作业,她视线忍不住瞟了手机上的游戏app一眼。
一整天没上线了,也不知道她的游戏小人怎么样了,有没有挨饿受冻,她居然有点淡淡的思念。可是,她可没钱氪金,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
游戏而已,不能沉迷。
宿溪晃了晃脑袋,竭力把想打开游戏的冲动抛诸脑后,拿过教材继续看。
但就在这时,系统从屏幕弹出一条消息。
“你现在去买张彩票。”
宿溪瞥了一眼手机,有些莫名奇妙:“买彩票?我买彩票干什么?”
系统道:“点数累积到10,可以兑换第一只锦鲤,你就快累积到了,确定要现在功亏一篑?”
“我不信。”宿溪才不信什么锦鲤不锦鲤的,系统的嘴,骗人的鬼,肯定是游戏策划弄出来的噱头。
而且彩票这玩意儿,哪里是想中就能中的?那概率,比她考上清华北大还低!
与其寄希望于买彩票中奖,还不如寄希望于她们家突然被拆迁。
系统突然弹出来了句:“试一下你又不会死,穷逼都是你这个想法。”
宿溪:“……”
我操,有话好好说,破系统siri不要精准人身攻击行不行!
大约是一整天没上游戏,的确有点心痒痒了,宿溪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打开了熟悉的《帝王之路:病娇皇子独宠你》app,并顺便在护士小姐姐进来时,眨巴眨巴眼睛拜托她去楼下便利店帮自己买一点水果和一张彩票。
宿溪头发乌黑,皮肤雪白,长相乖糯没有攻击性,就连护士姐姐也扛不住。
护士小姐姐人很好,很快就帮忙买回来了。
一张两块钱的彩票拿到手,宿溪抱着反正试一下又不会死的想法,随手塞进了裤兜,然后啃着苹果,进入游戏界面。
游戏里这会儿又是白天了,天上飘着雪,柴屋空荡荡,她的游戏小人又不在。
宿溪有点惆怅,该死的宁王府,怎么整天压迫她的小人,她好不容易上线了游戏小人居然不在。而其他地方尚未解锁,宿溪不知道游戏小人在哪里,自然也没办法找过去。
右上角金币数37,点数7。
宿溪托着腮琢磨了下。
按照系统所说,可以从技能、人际关系、外在外形与环境、身体素质、主线这五个方面获取点数。
现在第一个主线任务(获得宁王府老夫人赏识)还八字没有一撇,技能尚未解锁,她当然只能从改善游戏小人所居住的环境着手。
宿溪点开柴屋内,再次意识到这屋内实在是简陋。虽说门和屋顶被修补好了,不再漏风吧,但这空荡荡的屋内,桌椅瓢盆什么都没有,床铺硬邦邦的,一看就很冷——
就连后厨房都有炭火,她的游戏小人屋内居然没有!
小白菜,命真苦。
宿溪心酸不已,想也没想,点开商城,划到基础物品那一栏,打算挑一盆炭火出来。没想到系统商城商品非常的丰富,就连炭火也有好多种,一排货架上七八十个。
冷淡的系统一见到她开始采购就兴奋,立马热络地推荐:“亲,看看这个鎏金异兽纹铜炉呢,只要999999金币——”
消息还没弹完,被宿溪冷漠无情地划走:“给我爬开。”
她直接划拉到最后,选了个最最普通的“一盆木炭”,耗费8金币。
挑选完炭火,宿溪用指头在屏幕上上下移动,将炭火放在了较为通风的角落,这样比较暖和还不容易一氧化碳中毒。当然移动完她就反应过来,这是游戏世界,不存在一氧化碳的吧!自己是不是太入戏了!
屋子里还缺少桌子、椅子、茶杯。
宿溪将商城里最便宜的一套买了,虽然是简陋的木条拼接成的桌子,但能用就行,相信崽崽不会介意。
这样疯狂消费,右上角的金币余额很快就只剩下7金币了。
宿溪简直心疼,辛酸地在商城里翻翻找找,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便宜货能捡回去。
她手指忽然一顿,发现了一双干净简单的黑色长靴——刚好7金币。
刚好,宿溪心中一喜,她昨晚就注意到她的游戏小人不知道是在哪里跪了一整天,靴子都磨破了。穿破了的靴子想必很冷,正好换双新的。
宿溪喜滋滋地将所有金币花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将靴子整齐摆在屋内床铺旁。
这样一来,屋子里添了桌椅和炭盆,竟然看起来有几分人气了。
宿溪兴高采烈地问:“我对环境进行了改善,你看看可以加几个点数?”
系统弹出:“恭喜对外在基础环境改善成功,获得金币奖励+3,点数奖励+1。”
宿溪:“???为什么才1个点数奖励?”
系统道:“因为对你的行为判定为不劳而获,任务太简单,只是简单粗暴地花金币,不足以获取更多点数。而且改善环境本身获得点数就不多,要想获得更多点数,请尝试从人际关系和主线任务上下手。”
宿溪:……
正当宿溪心中疯狂mmp的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在门口时,略微一顿。
陆唤注意看了眼门外的痕迹,发现自己的布置依然没有被动过,今日应该也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发生。
因此,他走到院子角落,将背着的篓子放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然而,当他漫不经心的视线落入屋内时,他瞳孔却猛然凝住。
门窗分明没被人动过,也就意味着没人从门窗处进来,可——
为何屋内会凭空多出这么多东西?!
多出了能够置物的桌子,茶壶被从窗台移到了上面。
多出了能够坐下来的椅子,被擦得干干净净。
角落里还多了一盆炭火,虽然用的不是什么贵重炉子,但的确令整个屋内空气都暖和起来。
陆唤一身风雪,衣袍都裹着一些寒霜,修长干净的手腕肌肤被冻得发白,可热气扑面而来,竟然融化了他衣角的寒冷,并温柔地缠绕着他失去知觉的肌肤。
他极少取暖。
因此这丝丝暖意落于他眼角眉梢时,陌生得令他眉梢都神经质地跳了跳。
陆唤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思考,脸色仍冷,而床边的一双黑色长靴上撞入他视线时,他更是惊愕。
他拧眉快步走过去,拿起黑色长靴。
只见,针脚密密麻麻做工粗糙。
但的确是一双干净的、新的、里头没藏着针或是其他东西的靴子。
第 7 章
八岁那年,陆裕安的生辰宴,庶子不得入内,陆唤只在乌青的院墙外面,蹲在结了冰的稻草堆上,同下人一道领取一些打赏。
当时雪下得很大,他的手冻得通红,像是肿胀的胡萝卜。
他从主宅回来时,曾见到过四姨娘给陆裕安缝制靴子的场景。
四姨娘算是府中为数不多待陆唤还算多几分照顾的人,只是她也自身难保,大多数时候只能跟在主母身后做牛做马、曲意逢迎。
她正披着大氅坐在湖心亭中,一针一线抱着怀中的靴子缝制。
远远的,八岁的陆唤的视线一直忍不住落在那双靴子上。
只见四姨娘细致地用三块上好的皮子包裹住靴底、靴面前部、靴后,并在靴面正中用红线条绣上金雀,然后,她用一些从宁王夫人那里讨来的金色羽线,捆扎成金雀的羽毛,令那靴子看起来无比精美。
那靴子裹着兽皮,鞋底厚实,一看就很暖和。
八岁的陆唤还很小,眼巴巴看着,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冻得没有知觉的草鞋里的脚趾头。
可他身后的下人立刻不耐烦,推了他一把,催促他快点往前走。
陆唤踉踉跄跄往前,却仍情不自禁地继续朝湖心亭那边看去。
就见四姨娘又拿起另外一双鞋子。
她绣工极好,给陆裕安缝制好靴子之后,还剩下一些皮革材料,被宁王夫人允许用那些剩下的皮子给她未出生的孩子做一双绣花鞋。
这时候,她脸上神情不再紧绷紧张、生怕出错,而是充满了柔和慈爱。
她期待着生的是个女儿,于是将那鞋子绣得小巧精致,仿佛在期待想象着她的孩儿穿着她做的鞋子,一年一年长大。
陆裕安乃宁王府嫡子,出生便应有尽有,不稀罕那一双金雀长靴。
而四姨娘的女儿虽同样是庶女,日子过得简陋,但无论如何有四姨娘相护。
可对于陆唤而言,却从未收到过长靴。
自然也从未有这么一个人,等待着他一年一年长大。
……
此刻,他盯着手中匪夷所思出现在此的笨重长靴,眼眸晦暗,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紧。
鞋面上粗糙磨砺的质感传上他的指腹,叫他心中涌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可随即,他立刻松开来,冷冷地将长靴扔回地面上,脸色冷厉地朝整间屋子打量去。
门窗都没被动过,那么,那人到底是如何潜入他屋内的?
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陆唤心中前所未有地警惕,他眼神宛如一只被动了巢穴的狠戾的幼狼,充斥着怀疑与不安,他回想起前几日那道同样突兀的热气腾腾的梅菜扣肉,想必是同一个人所为——可对方到底意欲何为?
陆唤当然不会以为突然有人对自己暗中相助。
这天底下可没有无缘无故的雪中送炭,或是好心的善意。倒是想尽办法的欺凌、陷害、剥夺应有尽有。
又是什么陷阱吗?
陆唤下意识地就摸向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
可他立在屋内,屋内却静谧一片,外头只听得到大雪纷纷落下的声音,里面只听得到炭火轻微噼里啪啦的声音,没有别人,这里只有他。
紧绷了片刻之后,陆唤也没有松懈下来,他拧着眉,脸色仍旧很难看。
他又环视了一眼屋内多出来的东西,他暂时搞不清楚潜入自己屋内的人是谁,也搞不清对方目的是什么,于是只能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这样想着,陆唤冷着脸色,将那双长靴扔进了衣橱里头,便转身出了门,趁着太阳还没完全下山之前,去烧水回来。
而屏幕外的宿溪却对他的一系列反应完全摸不着头脑——
先前给崽崽送热饭热菜,他警惕万分地查看是否有毒也就罢了,为什么现在氪金给他布置房间,他看起来也很不高兴?这桌子椅子靴子总不可能有毒吧?
还把她送他的长靴直接扔进了衣橱角落?!
不是,7个金币呢,你不多瞅瞅?
不穿着在雪地里跺两脚踩个“谢谢金主爸爸”?
这游戏给主人公设置的脾气真古怪。
宿溪有点不能理解,正要调转画面,看她的游戏小人怎么又出门了,是去哪里了,就见他已经回来了,还扛着一只木桶,木桶里的水敞着热气。
他面色平淡地进来,用脚后跟将柴门关上,放下木桶,将布巾搁在木桶边沿上。
他将束发的那根浅色的布条摘下来,乌黑如瀑布的长发落下,然后就开始——
就开始脱衣服???
宿溪:?
等等,不是,游戏小人还要洗澡的吗?
崽崽虽然在屏幕里还只是个卡通奶团子的形象,但好歹是个男性少年角色,意识到这一点,宿溪脸色莫名一红。
就在她脸色涨红的功夫,屏幕突然一黑——
宿溪:???
“你干嘛?”宿溪气得差点捶桌子,狂按手机解锁键,手机倒是亮了,但游戏界面就是黑屏的。
系统弹出:“游戏主人公洗澡乃氪金场景,需要1000金币才能观看。”
宿溪:“……”
我他妈裤子都脱了你和我说这个。
宿溪漠然脸:“要花钱?那算了。”
系统:……
这一黑屏,就是足足黑了半个小时。
宿溪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游戏小人洗个澡要洗那么久。别问,问就是洁癖。
她等了一会儿,还没见到屏幕亮起来,就趁着这个功夫,也去洗漱了一番。
宿溪一边刷牙一边盘算着,要不早点出院得了,她的腿虽然骨折了,但是已经固定好了,借助拐杖一蹦一跳,也能走动,老这么住院,也的确不是个事儿。功课落下是小事,关键是烧钱。
等她磨磨蹭蹭洗好回来,游戏界面已经亮起来了,不过看游戏里的时间,似乎已经到了半夜。
宿溪以为游戏小人应该已经睡了,打算关掉游戏。
可就在这时,她微微一愣。
屋子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了,只从窗户那里透进来一点雪地里反射的月光,游戏小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阖黑的眼睫在苍白的肌肤上落下一层乌青的阴影,可是靠墙的左手却紧紧抓着什么东西。
若不是宿溪用这个视角看他,绝对发现不了他浑身紧绷警惕。
他抓着什么——?
宿溪尝试转动画面,放大他的左手那处。
只见,那是一把匕首。
“他怎么了?”宿溪愕然,又观察了他十几分钟,却见他一直抓着那把匕首,也一直没睡着。
他整夜都处于防御状态,像是在警惕什么人贸然闯入屋内一样。
宿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屋内多出来的桌子椅子和炭盆,突然意识到什么——游戏小人难不成是,认为屋内潜入了贼,平白无故送了这些东西给他,是要害他?!
这倒也是,换了她家里莫名奇妙多出来许多东西,她也会吓得报警。
可是,不是,这——
这不是只是一个游戏吗?
这是一个游戏人物该有的思维吗?对于新出现的道具不应该想也不想地直接使用吗?
宿溪再次被这个游戏里面的主人公近乎真实人类的有血有肉的思维给惊呆了。
她恍惚了一阵,只能归结于这游戏策划太神。
但既然崽崽都对她送这送那警惕万分了,她要是再送,崽崽只怕更加抵触。
宿溪想了想,动了动水壶,想着有没有可能在地面上用水迹写字,写出“我没有恶意”几个字。
但系统道:“你点数不够,目前无法通过此方式进行交流。”
居然真的还可以这样交流?宿溪一喜,问:“需要多少点才可以?”
系统:“至少100点以上。”
宿溪被冷冰冰的一盆水浇灭:“得了,遥遥无期。”
宿溪暂时断了这个念头,替她的游戏小人把门窗掩了掩,确定没有风渗进去之后,就关掉游戏下线了。
睡前她把刚买的彩票拿出来瞅了瞅,居然刚好是三天后开奖的一张彩票。
虽然打从心底里不相信系统所说的什么锦鲤之类的屁话,但宿溪到底是没有把彩票扔掉,反而郑重其事地夹进了书里。反正三天后,就能知道到底什么情况了。
而这三天里,她得尽快把点数提升到10点以上。
……
宿溪睡了一觉,醒来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机,打开游戏界面。
一打开界面,发现柴院里两个下人,说后厨房缺水,催促她的游戏小人快点去提水。
这会儿游戏里是下午,天上没下雪了,但地面结冰,仍然很滑。游戏小人似乎刚忙完回来,衣衫单薄,被风卷起,但他白皙的额头上却仍凝结着一层细细的汗水。
他冷漠地看了那两个下人一眼,并没多吭声,拎着两只水桶朝水井那边去了。
他一转身,宿溪就见那两个下人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直觉是不是陆文秀那狗杂种安分了几天,又让人来刁难她的游戏小人了。
而就在这时,界面上突然弹出来一条:
【提示,进入主线任务:获得宁王府老夫人的赏识,请迅速做好攻略准备。】
宿溪:我操?!这么突然。
【任务奖励为50金币,6个点数。】
卧槽槽槽这么多?!
宿溪两只眼睛看到$,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
她抹了把脸,赶紧单脚跳下床,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刷牙,对系统激动地道:“他提着水桶往哪里去了?”
系统道:“水井池那边。”
宿溪含了口水,含糊不清道:“快快快,帮我把水井那一块的地图解锁了。”
地图上顿时又多了一块地方被点亮。
幸好之前宿溪留着点数,没急着随便解锁哪个角落,不然今天就没办法跟着过去。
界面切换到水井板块,只见是宁王府西边的一条溪流顺延而下挖的水井,从水井里取水挑到后厨房距离倒是不算远,但是此时此刻,水井那里竟然摞着上百个水桶。
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
陆文秀上回失了颜面,怎么想都怎么满肚子怒火,这回索性不玩栽赃嫁祸那一招,索性直接故意刁难。
两个下人给他搬了把藤椅放在溪边,他大喇喇地胯腿坐在藤椅上,身边牵着一个约摸三四岁的小女孩——那是四姨娘的庶女。
那小女孩惊恐万分地睁大眼睛,想哭不敢哭,已经尿了裤子。
远处的陆唤走过去,冷冷地将水桶扔在地上。
陆文秀知道四姨娘平日里对陆唤还算有几分照顾,陆唤对四姨娘仅剩下的一个女儿不会见死不救,因此今日特地让人把四姨娘调开,把她女儿抱来了。
他得意地看着陆唤,道:“你今天要是不搬完这一百桶水,我就把四妹推下去,这大冬天的,掉进冰水里,可保不齐冻出个风寒什么的。”
第 8 章
一圈下人围拢站在一起等着看笑话,还有下人鸡贼地替陆文秀拿来了小火炉和狐狸皮裘大氅,讨好地替他披上,逢迎地笑道:“二少爷,这一百桶水搬到后厨房可有点儿费力,现在已经晌午了,只怕搬到月上梢头也搬不完。”
陆文秀更加得意了:“那就给我搬到明天,什么时候搬完,什么时候才可以带四妹离开!”
听到这话,他身边的小女孩回头看了眼薄薄一层的冰面,吓得腿都软了,咧开嘴要嚎啕大哭,但是被陆文秀身边的一个下人一把捂住。
陆文秀呵斥道:“不准哭!吵死了,哭什么,好歹也是宁王府的庶女,这点儿胆量都没有?”
小女孩被捂得脸色发白,快要窒息,只勉强来得及喊了句“娘,救——”
声音戛然而止,被陆文秀的下人拎着衣服,半个身子悬空在河面。
陆文秀这才回头,挑着眉,跷着腿,笑嘻嘻地对陆唤道:“怎么样?反正你不是力气大么,上回在朝廷考官面前露了一面,挽弓厉害得很,想必一百桶水对咱们三少爷来说也完全是小事一桩吧。”
陆唤冷冰冰地盯着他,漆黑的眼底一片阴影,冷漠的表情令人心底生寒。
陆唤虽然不答话,但陆文秀知道,他肯定会去提,因此陆文秀得意扬扬地往后一靠,等着看好戏。
果不其然,陆唤朝庶妹看了眼,一声不吭地走到那一百只水桶旁边。
一百只水桶林立,每只水桶有一人合抱那么粗。
宁王府的水桶都没这么大,这是陆文秀特地让下人弄来的大水桶,一只足足有半个水缸大小,倘若装满了水,就连两个下人都只是勉强能拎得动。
这十几年来,宁王府给陆文秀、陆裕安两兄弟请了教四书五经和剑法的老师,陆文秀游手好闲,什么也没学到,却没料到被偷偷爬上院墙的小陆唤给偷学了去,要不是上回朝廷考官来查,陆文秀竟然还不知道陆唤这小子有两把刷子。
他自己不学,但是见陆唤会骑射,会写文章,心里却十分嫉妒,于是愈发的刁难他。
他知道陆唤力气还算大,拎起一只装满水的大水桶虽然会吃力,但咬咬牙也能搬到厨房那边去。
但是连续不停地来回搬运一百趟,他就不信累不死陆唤!
只怕到第三趟,陆唤就该趴下了!
众人瞧着陆唤站到第一只水桶旁边,也看热闹似的,等着陆唤露出痛苦的表情。
可是——
却只见陆唤单手拎起一只水桶,像是根本感觉不到有什么重量似的,拎着在手心里上下提了提。
众人:?
他皱了皱眉,另一只手又直接再拎起了一只,似乎仍然感觉不到什么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