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一级羁押看守所——“事情就是这样,我特意为了你乘凌晨的飞机回国,却碰了钉子。我劝了很久,沈聿修不愿意放过你,我也没什么办法。”探视区内,陈子潞隔着玻璃用电话对玻璃后面身穿黄色马甲被拘禁的许泽亚无奈道。被正式逮捕拘禁的许泽亚此时满面沧桑,他的脸上冒着胡茬,尽显颓废之态,全然再无往日的风光。看守所本就压抑森凉,四面墙壁连个透光的窗子都没有,暗无天日。每天面对的只有狱警和审问,无论是谁被关在这个地方,时间长了都会游走在精神崩溃的边缘。而更加让人崩溃的是满怀的希望被轻易打碎的刹那,那种心力交瘁的绝望!许泽亚立刻站起身,紧紧握着电话焦急地低吼:“怎么会这样,你和沈聿修的关系不是很好吗?”陈子潞唇角勾出一丝冷笑,眼中盛满了寒意:“我和他关系再好,也好不过他那个小情人乔湛不是吗?”“不是我不帮你,是乔湛要置你于死地。你知道吗,所有人虽然都被例归缉查,但唯独你的信息全部曝光毫不保留,甚至第一时间被卖给了媒体。”陈子潞神情阴冷,每说出口的字都森冷得让人脚底发寒,“对艺人来说,这些负面新闻足够你身败名裂万劫不复。我现在虽然能帮你压住一时,但压不住一世,事件发酵只是时间问题。”许泽亚睁大眼睛无力地坐回到椅子上,他望着前方出神,眼睛充血,举着电话的手有些颤抖,好半天才发出迫切的声音:“子,子潞……我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我,我出去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我在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好容易得来了这一切,不能说完就完啊!”他的情绪越发激烈,恐惧袭满了他全身。他起身一手紧紧巴在玻璃上,像是对面的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如果没了对面那个人,他将彻底陷入身败名裂的深渊。“我知道。”陈子潞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你是我在圈子里认识最久的人之一,你是如何在这个圈子里努力到现在的,我全都看在眼里。你想回国发展,我帮你疏通国内人脉是为了帮你,不是为了让你把下半辈子都搭进去的。”许泽亚咬紧牙关,充血的眼睛里立刻冒出热泪。像是强忍着情绪般撑着情绪。陈子潞缓和了下表情,低声安慰道:“你忍一忍,案子不是还没有盖棺定论吗?我再帮你想想办法。你是我的好兄弟,我绝对不会撇下你不管的。”他循循善诱,继续对许泽亚道:“你再好好想想,你身边还有什么人能够给你提供有力的证据。你如果想脱身,就得找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我相信你是无故受牵连的人,你给我个名单,我去一一联系。有的事你究竟做没做过,我得去细查之后才能帮你。”陈子潞的暗示很明显,他去一一细查,若是许泽亚当真做过的话,他可以第一时间去销毁证据。许泽亚将头发全都掳到头顶,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他在原地焦虑地踱了两步。眼前的人应该是值得信任的,但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他却迟疑了。像是被逼到尽头,再无退路。他手头所握有的的确有很多决定性证据,但是人心叵测,他总是隐隐有着深深的不安。他无法形容这种不安是从何而来,只知道现在这个境况,其实已经不允许他再犹豫下去了。每一分每一秒过得都像重磅炸弹,说炸就炸。许泽亚停住脚步,静静看了几秒陈子潞,然后开口道:“你去联系一个叫阿南的人,他可以告诉你一切。”陈子潞淡淡一笑:“好的。”接着,他看了眼墙上的钟,在探监时间结束之前又笑了笑道:“那么接下来的时间不如我们好好聊一聊乔湛吧,有关他的所有细节我都非常感兴趣呢。”数日后——难得一个下午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沈聿修站在自家停车场出口处空旷的草坪上望着眼前的集装箱车,缓缓蹙起眉头。驰鸣从车上下来,对沈聿修笑眯眯道:“老板您看,这样很不错吧?”沈聿修看着集装箱车的后车厢,摸着下巴打量了一番后点点头:“还可以。”驰鸣立刻摸上车门道:“那我这就把车开走!”“你等等。”沈聿修叫住他。驰鸣不解地回过头。沈聿修皱着眉朝他扬了扬下巴:“你别去,换个人去。”驰鸣指了指自己,讶异道:“不用我去吗?”“你去的话一眼就会被看出来,我不想他提前被剧透。”沈聿修语气强硬。驰鸣有些失望,唉,他原本以为可以上路拉拉风呢。他努了努嘴:“那好吧,我这就另外联系个货车司机。”沈聿修这才算满意,他绕着集装箱车又慢步走了一圈,这个集装箱车是个庞然大物,气势恢宏让人能想象当他跑在街道上时会是多么的威风霸气。沈聿修露出一抹笑意,思绪不由回到了前几天和秦景骁讨论如何讨好乔湛欢心的时候。他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打电话请教一位情场高手如何讨一个男人的人欢心。他从来都不擅长这种事,确切地说,他以前连想都不曾想过。对待感情,他一直有种凌盛的傲然。只要他想得到的,总是轻而易举就能得手,包括得到湛湛,所以感情方面他从未想过去争取什么,甚至是去讨好人。得到了就是得到了,情人很听话,生活很安顺,情场事业无往不利,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尽在掌握。因此他也一如既往地傲慢自大,很少在乎身边人的想法。他需要去刻意尽心经营什么吗?不需要,因为他是强者,是胜者。直到湛湛的反常和推拒,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意识。原来一直被他重视的人,已经在悄无声息地离他远去。“对付女人,无非就是送房送车送奢侈品,几乎战无不胜。但是对付男人……”那天的秦景骁自嘲一笑,“简直是一败涂地,我劝你换个人请教。”这种状态的秦景骁,沈聿修也是不曾见过的。印象中的秦景骁是个流连花丛不占片叶的花花公子,可奈何当他真的遇上喜欢的人时,却也是容易方寸大乱,锐气渐失。沈聿修当时就犹豫了,送礼物应该是不分性别不分环境的,只要是出于真心,对方应该都会欣然接受。但如果对方换成是湛湛的话,还真就不一定会接受他送的东西,所以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难题。两人讨论了很久,终于讨论出一个新的想法。“马上也要圣诞节了,如果你真的想讨好他的话,除了送礼物是必须的,我还想到了一件事。”秦景骁突然道。沈聿修心头微动:“说。”“最近好莱坞有部系列电影正式投入线上选角,导演和制作方已经确定,这些都是内部消息。”“导演是勒夫特,就是那个七老八十还在搞惊悚艺术的悬疑片教父,也是湛湛的偶像。”沈聿修怔了怔:“湛湛的偶像?”秦景骁闻言不由道:“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不会不知道吧?……湛湛最喜欢的就是他拍的电影,我们当初上学那阵,湛湛几乎是没白天没黑夜地刷勒夫特的电影。”“……”沈聿修沉默着,他的确不知道湛湛的偶像是谁。或者说,他对湛湛的很多事情都不甚了解。他忽然想到了两人的相处模式,因为自己的强势,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决策,比如约定去哪里吃饭,吃什么,他很少考虑过湛湛的想法。相反,湛湛从来不会对他的决定说不。从来都是顺着他,附和他的。可是他呢?……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竟然从来没有在意过湛湛的喜好。相反,他喜欢的,从口味到品味,湛湛却是一一记在心里。即便那是湛湛装的,是湛湛的“表里不一”,但那也是用心记忆,是别人不曾对他如此尽心尽力过的事实。这一刻,沈聿修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他突然希望湛湛是真的不曾对他动过真心,否则当初他做的那些混事简直就是一把一把锋利的尖刀,在他不知情的无意中已经伤过喜欢的人无数次!沈聿修突然意识到,湛湛也许并不是没有爱过他,只是湛湛的爱被他的冷酷一点一点地消磨没了!沈聿修第一次有眼眶一热的冲动。后面秦景骁似乎说了什么,他没太听清。只知道秦景骁一直在对电影剧本喋喋不休:“这部电影采用的是双男主形式。其中之一的男主已经确定是去年的金熊奖影帝奎尔斯。另一位男主邀请的是亚裔影帝桓熙,不过最近有内部消息说桓熙以度蜜月为由婉拒了电影邀请。”说到这里,电话那头的秦景骁嗤声道:“真他妈牛逼,影帝就是影帝,不要就不要了。所以你懂的,电影的另一个角色必须是亚裔。我的经纪人当初也曾试图与对方洽接,但是因为我身高问题直接把我回绝了。我跟你说,但凡能接手这部戏,冲击全球电影节,湛湛的名气绝对是一飞冲天,直接能被定位于国际巨星之列。而且据说目前已经有很多来自于各国的实力派艺人自荐了。”“这条资源手伸得太远,角色还他妈是主角。即便是你沈聿修,想拿下都有一定的难度。你的敌人是各国……祝你好运。”“我明白。”沈聿修低声应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我也希望湛湛能好。他这人从小就生活坎坷,无父无母,却从来没说过一个苦字。人踏实能干,哪怕他奶奶后来出了那种事都……啊,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事,当我没说过吧……”“他奶奶的事情我知道。”沈聿修道。秦景骁对沈聿修会知道这件事也不算太意外:“嗯……总之我必须还得嘱咐你一句,如果你能拿下这个爆炸性资源,千万别让湛湛知道是你做的。还有以前那些,如果换做是我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在为自己铺路,干涉自己的事业,我也会反感。虽然以他的演技和实力完全值得拥有这些,但他目前对你没什么好印象,可别弄巧成拙。”“你以为我想吗?”沈聿修突然冷声道。秦景骁挖了挖耳朵:“什么?”“你以为,我愿意让他走上这星光熠熠的大道,成为万众瞩目的璀璨之星吗?”沈聿修沉着嗓音,整个人都透着冷意,“我其实……恨不得他永远都红不起来。”秦景骁眉头一抖:“老沈啊,你这样可就过分了啊……”沈聿修一阵沉默。半晌,他像是终于忍不住发泄,对着电话低声吼道:“他拍的戏,拍的照片,所有的镜头我多么希望只能我一个人看。可那不可能,湛湛的名气一天比一天大,我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拿钱把他圈养在只有我能看得到的地方了!”“你知道吗,你知道每当看到有人如痴如醉地为湛湛疯狂为他着迷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我的心纠在一起,压抑得我喘不过来气!他们每个人都是我的假想敌,逼着我想要将湛湛藏起来!藏在我家,藏在任何人都见不到的角落。只能跟我一个人说话,其他人想觊觎,简直是他妈的做梦!”沈聿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目光中的凌厉夹杂着繁复的无奈:“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湛湛能红,但那是他的梦想,我现在也不能再那样做了,你他妈懂我是什么心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