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思静满心委屈,但前世今生都是驯顺的性子,“三从四德”的女训自小儿听着,所以父亲话音刚落,她就已经跪在氍毹毯上,可也憋屈得双泪直流。
父亲好像毫无怜惜,绕着她走了两圈,终于负手冷笑道:“你对扶风王动心了?”
“没有!”她摇着头。
父亲继续冷笑着,仿佛没听见她的否定:“不错,扶风王长得容易叫人动心,你也不过十七岁的怀春少女,大约见到漂亮的男儿,便想着桑间濮上了!”
翟思静不由自主地直视着父亲,哽咽着争辩:“阿父何出此言!尊长们叫女儿怎么样,女儿就答应怎么样。今日本是来告诉父亲,扶风王机敏,父亲的那个决策,只怕很难逃过他的眼睛,想叫父亲多多小心。父亲何由推论女儿有那种龌龊心思?”
翟三郎根本不听她分辩,却抓住其间一个漏洞,狐疑地看着她问:“就算扶风王上次逾墙扶掖你,你们也不过见了一面,那一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说他鹰视狼顾,现在又连他性子机敏都知道?”
“我……”翟思静咬咬牙,说,“我还知道他不仅机敏,还是个爪尖齿利、动心忍性的人。阿父暗室之谋,迟早成为被他拿捏住的大过错;而我……”她想着上一世,悲从中来,越发哽塞难言,想着是托梦境,还是托求签,总要把上一世的事情让父亲大概有数,避免日后陷入被动。
但她的主意还没有想定,先听见父亲气得发抖的声音,对外头喝道:“来人!叫大女郎的母亲来!”
他低头便看见女儿惊讶而直剌剌的眼神,愈发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巴掌高高举起,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打下去,只拂袖恨道:“你若是做下丑事,你就早点自己了断,我们对外还好为你遮遮丑!”
三夫人李氏匆匆而至,问道:“郎君,怎么了?”
翟三郎颤着手指指着女儿,压低声音对妻子说:“你教出来的‘贤良淑德’的好女儿!赶紧的,在后面梢间的榻上,查验查验,她还是不是处子!若有偏失,咱们全家得陪她死!”
翟思静这才知道父亲气怒的缘由,顿时一口气倒噎在胸口,直到母亲到她身边了,她才抗声说:“阿父冤屈死女儿了!我这一身的清白,您都不信?!”
李氏也急得慌乱,转头对夫君说:“郎君……不会的吧?思静闺教甚严,而且摔跤那日,身边都有侍女,寒琼梅蕊都说扶风王除了扶了一扶,查了查伤,其他什么接触都没有。”
父亲只不耐烦地挥手:“去查!去查!查完再说话!”
母亲拗不过父亲,只能低声哄劝女儿。翟思静心伤到无言,反倒坦然了。她到了梢间,放下帘幕,看了母亲一眼,便一件件解落下裳,躺在榻上。脸像透红的玛瑙,嘴唇却发白了。
能感觉得到母亲犹豫了片刻,伸手来分她的腿,她的泪水“刷”地流了出来。上一世有过经历,可现在的她还是谨严的处子,被碰触到的感觉非常不适。
翟李氏看着女儿双腿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叹口气道:“思静,也别怨你阿父,毕竟要嫁入皇家,这上面决不能出一点差错。别哭了,仔细眼睛肿了。”
母亲小心地帮她提起小衣,温柔地探手给她擦眼泪,又劝慰说:“思静,你若是委屈,也只好忍一忍;我也知道你们小儿女的心思——你几个堂房的妹妹都在说扶风王英俊,你心里喜爱他,正常得很。但是咱们家的女郎,怎么可能只顾一己的喜爱与否?你身上肩负的不仅是自己的情爱,还有咱们翟家日后的兴盛呢!”
翟思静蜷起身子,无法想像上一世的她,被迫周旋在两个男人中间的那种羞愧感,被杜文强.暴时无以言述的自责。
命运的路还在一如既往坚定地走着,她现在谨守的礼仪,保护得冰清玉洁的身体,是不是将来还会被撕碎?是不是将来还是要被无数人在暗中嘲笑,以至于贻羞她的两个儿子?
翟李氏劝了半天,女儿只是蜷缩在枕头里抽噎,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她终于也没了耐心,说:“哭有什么用?你自己想想吧,这条路是没的选的。你就是喜欢那个扶风王叱罗杜文,你也得忘了他!”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女儿沙哑如钝刀片一样的声音:“我没有喜欢他!”
翟李氏摇摇头说:“你不必瞒我,我是过来人。你看你听到他的名字,看到他的神情,绝不是全然无情的模样;你妆匣里的书信我也看了,他对你也真是费尽心力——别说你心动,换谁不心动?!阿母我知道你痛苦,你把感情说出来也无妨,只是你终将记得,父母把你定给了太子,你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
母亲摔着门帘出去了,接下来跟父亲在外间说话也跟吵架似的:“一切都好得很!你再戳你女儿的心,她就该害相思病了!消停吧!这也是我十月怀胎,死去活来生出来的!”最后已经带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