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大郎陪着笑说些套话:“可不是……扶风王殿下节哀顺变吧。”
杜文伸手一托翟大郎的胳膊肘儿,翟大郎本能地想避让,却没避让得开,只好继续陪着笑:“扶风王是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杜文摇摇头,露了点笑意,“欸,你侄女儿是不是跟着大汗走了?”
“呃……”翟家几位郎主都知道先帝没死的时候,太子和扶风王争着求娶翟思静的事。也正是押宝押在太子身上,所以狠下心听了太子的吩咐,在马肚带上做手脚害死了先帝。他心里自然是虚的,此刻硬着头皮说:“鄙侄女儿先就许嫁了还是太子的大汗呢。后来情形似乎有些变化,细节呢,臣也不太懂,不过咱们汉家女郎讲究个‘从一而终’,既然许嫁了,连望门寡都是要守的,何况是联姻皇室。”
他还唯恐杜文此刻跟他问罪,这小伙子个头比他还高,素白衣衫下也能看出蓬勃的肌肉——托他的胳膊肘儿,他都能动弹不得了——若是发了性子要打人,只怕自己这把老骨头要断几根了。
没成想杜文却笑道:“你们虑得不错。我呢,哪敢和阿干争!不过翟家女郎贤良淑德美姿容,思静之下,应该也有些姊妹,我倒要厚脸皮跟新侯爷求一求呢!”
翟大郎松了一口气,转念想着跟皇帝密谋时,感觉得到这位皇帝乌翰谈到兄弟们时都是阴沉沉的脸色,只怕对兄弟们不是善茬儿,日后要一个个开刀的。明知要断送,自家女郎们何必嫁他?——长得好又不当饭吃!
他脑子快,已经很快转了一圈:寻思着不答应也不太好,上赶着得罪人;答应吧,大汗也给扶风王赐了婚,想必嫁过去也是个妾,自家女儿定是舍不得的,旁支里若有些家境一般的庶女,不妨挑个塞给他应个场面,于是说:“承蒙殿下看得起翟家的女孩子!臣回去就问一问,谁家还有适龄的、漂亮的女郎,便与殿下拴婚。”
叱罗杜文竟然对他作了个揖:“那就拜托了!”
翟家的女郎们,有在屏风后看见过杜文的模样的,小女儿的心态,毕竟还是喜欢长相英俊的男儿,加之家世、谈吐、打扮都不差,翟大郎和家中旁支的几个兄弟谈及,竟有好些个愿意答应下来的。
既然如此,就不妨大方些。
翟家挑了好几个庶出的女郎,着画师绘制了小像,然后邀请杜文前来宴饮,酒至三巡,便把几张小像递给他品鉴。几位女郎也在屏风后头,万一杜文和他哥哥似的想亲眼见一见求娶的女孩子,与她们聊一聊,也未尝不可。
杜文看着一幅幅画像,心里毫无波澜,嘴上赞了几句,然后指着其中一幅说:“这位女郎闺名叫什么?瞧着好亲善呢!”
屏风背后“窸窸窣窣”的,杜文也宛若没有听见。等翟家回答后,他笑着说:“翟素宁,名字也好听!我这里照正室妻子的六礼来办,日后看看能不能跟我阿干求个情,毕竟姊妹花嫁入兄弟家,还是一个‘妃’位更匹配。”
他这厢喝了醒酒茶,又说了几句闲话,高高兴兴离开了。
屏风后的一群女子则绕着其中一名打趣:
“素宁,你真真好福气!我看这扶风王长得可比大汗好多了!”
“素宁妹妹瞧着亲善,一下子就入了扶风王的法眼,而且要为妹妹争取正妃的位置,后福更是无穷呢!”
“啧啧,可不是!”
……
那叫素宁的翟家女郎,已经羞得满脸娇红,捂脸又捂耳朵,表示不愿意听大家这些打趣的话儿,可那颗少女的心,也跟着“怦怦”跃动起来,屏风缝隙里所见的那英俊的小郎君,只怕晚间就要入梦了。
杜文果然大手笔,按照汉俗,问名、纳吉、纳采……诸风俗都认认真真地办,赠给女家的礼品都价值不菲,使得那家旁支的翟氏目迷五色,连家中嫡出的女孩子都不由妒忌起那个叫翟素宁的庶出女郎的好福气来。
陪伴杜文的几个亲卫,不由暗暗提醒道:“大王,翟家是现在那位大汗的私人,您巴巴地求娶人家的女郎,人家随便挑拣个不入流的门户里不入流的庶出女给您凑数,您还给这么重的礼数——这些黄澄澄的铜钱,留着自己招兵买马不好?还有,将来枕边多这样一个人,岂不是睡觉都难以安枕,怕梦呓给她听了去出事?”
杜文跷着腿,喝着奶茶,眯缝着那双鹰隼似的眼睛说:“你不知道放长线钓大鱼么?翟家这样趋炎附势的人家,我还有不明白的?翟思静当然是奇货可居,其他不值钱的女孩儿拿来送人也没有坏处么。反正我不被大阿干折腾,他们便乐得与扶风王也沾亲带故了;我被折腾了,不过一个旁支庶女,就弃了也不值什么,说不定还能出卖我表表忠心。”
他“呵呵”笑了两声:“可是这么一看吧,他们这家子显然是没有脊梁骨的,没什么可怕。趋炎附势的人像墙头草,越想着哪里都不得罪,自己个儿的漏洞就越多。我不过费几个钱的聘礼,落个薄幸的名声,他翟家‘麻筋’很快就要掐在我手上了!”
他大口啜饮着奶茶,又问:“我那几个已经就藩的阿干,回信了没有?”
“有!”
这些信都是很秘密的渠道来的。乌翰初登基,名分有了,虎符有了,大家暂时也是俯首称臣的,但是,权力交接永远是一个王朝最脆弱的时候,无数看不见的地方,无数不引人注意的漏洞,若是晚了一步,就补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