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礼离开后,钟立言靠进椅背,闭上眼睛,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搭在桌面。
长长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
他多少年未曾这样笑过?
曾经早已放下的期望,再次燃烧起来,这样汹涌。
那些美好的东西,他还可能拥有吗?
可以去期盼和争取吗?
若只是一场梦幻;
若只是短暂的一瞬;
若会终而默默,乃至消失呢?
他是个经历了太多的人,早已认清了现实。
也懂得不再像少年时那般倔强,无论如何都要抗争到底,不知认输。
知道所谓的‘只要努力就会得到’都是鸡汤假象。
这个世界真正的规则,就是‘变化’和‘失去’。
‘得不到就是得不到’‘有些事付出再多努力也无法拥有’。
一切都会变,你又怎么知道,一定是朝着好的方向呢?
若不能拥有那美好,若不能让日后每一天都享受那美好。
……真的还要得到吗?
让自己最柔软的部分剥开,因感情而变成软弱的人。
真的值得吗?
他又会使鞠礼变成怎样的人?
若爱情不能寿终正寝,他是否会亲手将她的美好,变成如自己一般的晦涩?
人总是会怀想自己最开心时代的模板。
就像他在父亲死后,十几年如一日的想要复刻记忆里的幸福画面。
很多人都只知道他是占云的董事长,是个聪明人。
却不知道他曾经为了追寻虚幻的幸福,犯了多少蠢。
父亲还在的时候,父母的婚姻那么美好。
父亲死后,他想要让母亲变回记忆中的样子,让只有他和母亲的那个家,也能有笑声和满足。
被结果砸的丢盔弃甲后,他好像仍没有学聪明。
他本能的选择了一个像自己母亲的女人,单纯,漂亮,骄纵。
可他忽略了一点——那么关键的一点,他居然会忽略。
他跟自己的父亲,不是一样的人。
最终,他输了。
不止丢掉了那个寻找幸福的他,也丢掉了体面和最后的天真。
他不是变得沉郁内敛,他只是突然明白。
有些事得不到,也还是要活着。
换一个方向,换一种期望,换一条路。
也许是另一种对于人生的抗争,也许是认命。
都不重要了。
可现在……
鞠礼出现了,原来自己心里的愿望,从未熄灭。
那层天真,也还想要生根发芽。
即便用工作填满人生中的每一刻,对幸福的渴望,也还是从不会停止。
刚才她那个粉红粉红的笑,还印刻在他脑海里。
可他嘴角的笑却已经消失,细品之下,微微苦涩。
他搭在桌上的手松开,在空气中抓了一下。
脑海中不断排列重复两个字:
鞠礼鞠礼鞠礼鞠礼鞠礼鞠礼鞠礼……
松弛的手突然握成拳,握的紧紧的,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
……
樊牛牛抱着笔记本电脑,看着鞠礼让高蔷打印出来的文件——
关于子公司团队中每一个人的,包括总制片欧朝年。
文件里包括他们的履历,他们做过的项目,他们微博上提供的个人信息,爱好,发文风格体现的个性等等。
阅读中偶尔抬起头,鞠礼也正在读这份文件,正一边喝保温杯里的水,一边一页一页的读。
鞠礼对她说,要全背下来。
所有信息都要倒背如流,而这些人的脸和名字,更绝对不许出错。
要在见面的第一瞬间,就通过对对方团队的了解,来默默掌握主动权。
樊牛牛从没想过工作可以这样做——
突然接收到新任务,要去管子公司业务。
鞠礼就能立即让高蔷从多个维度扒资料出来,还能立即安排在去子公司的路上背资料,关于背诵的目的也有很清晰的思路。
一切安排都井然有序,虽然紧急,但流程安排的明明白白。
可,要如何背的下来啊?
短短3公里的路程,不到20分钟就到了,能不能全读一遍都不一定。
一直自认为很聪明的樊牛牛,在入职第一天,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深吸口气,她不得不收敛思绪,埋头继续自己的资料背诵工作。
……
这间新开的子公司,按照欧朝年的想法,将工作室选在了一座老别墅中。
一个巨大的院子,可以停至少四辆车。汽车进门后,可以围绕着中间的圆形小喷泉绕个圈儿,然后靠边停好。
别墅有两层,第一层被打通成一个巨大的厅,虽然有墙来做间隔,却一扇门都无,通透又时尚。
两间没有门的独立办公室,大厅里摆了一张超长的桌子,桌边是几个座位,对于子公司来说,绝对够坐——
1个制片人,4个执行制片人,2个策划,固定业务班底就7个,其他团队都在项目推进过程中外包。
二层做成了休息区,有咖啡间,有小餐厅,有小会议室等。
房间里暖气非常热,一行人被欧朝年请进门,便感到热气铺面,直接糊了财务的眼镜。
欧朝年是个很精致的中年人,穿着相对小资,头发梳的油光,白衬衫笔挺,看起来很精英。
但眼神又比二师兄多了丝攻击性,即便是笑着,仍让人不敢轻视。
欧朝年笑着跟ann打招呼,语气神态都像是ann的老朋友一般,完全看不出只是同事而已。
ann率先介绍了鞠礼跟欧朝年两个人认识。
欧朝年表现的非常热情,对于这个空降下来要管着他、管着他整个团队的年轻女孩,没有丝毫排斥反应。
跟鞠礼握过手,他甚至还开了句玩笑:
“这下我们团队的颜值被拉好了好几个度啊。”
鞠礼淡然的笑了笑,表现的却是礼貌不失矜持,让人有些拿不透她的态度。
一行人一进门,樊牛牛就扫到了衣挂的位置。
她始终记得鞠礼之前提醒过自己——进门后帮鞠礼挂衣服拎包。
于是在一行人往楼上走时,樊牛牛找了个不那么高调的时机,很自然的接过鞠礼抱在怀里的衣服和爱马仕包包,转手跟自己的衣裳包包,一块挂在了一层靠墙的衣挂上。
一系列行为都做的不卑不亢,即显出她对鞠礼的尊重,又不显得卑微谄媚。
欧朝年回头跟ann聊天时,余光扫到了樊牛牛的这个小动作,立时感觉到了鞠礼想要释放的那种强悍气场。
这让他对这个下放过来管事的年轻秘书,又多了一层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