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独发
这么些天内心的煎熬像是温水煮青蛙, 但这种情形并没有持续很久,在褚澜川揭开她躲他的事实时, 这锅温水就沸腾了。
甚至烧的她心慌。
云昭觉得是自己的演技太烂,她连自己都骗不过,何况是从事刑侦侦破的褚澜川呢?
从警以来的直觉告诉褚澜川, 云昭可能是知晓了什么,她圈子很小,又喜欢缩在自己的舒适圈,所以很容易找到相关联的人, 是谈厌还是秦柏......?
他不得而知, 只是从胸腔升腾起的躁动令他没来由恐慌。
人人都说,恐惧来自于未知,褚澜川得承认这一点。
雨天光线昏暗, 他轮廓凌冽, 游走在她脸上的目光幽深, 像暗夜里唯一的一缕光。
少女瞳色偏粽,发色也是,她身体哪一处的颜色都生的淡,唯独唇色秾丽,红的像纯天然的胭脂。
可现在, 红润的唇微张, 语气却是说不明的可悲:“怕哥哥不喜欢我......”
惊雷响彻,一窗之隔,外面霎时间闪电交加, 将灰蒙蒙的天空涂鸦上蜿蜒的线条。
他主动臣服,放下那点自矜,到了嘴边的话却用暧昧不明的方式反问出来:“哥哥怎么会不喜欢你?”
雨声滂沱中,她心里也下了场雨,恨不得将种种过往冲刷殆尽。
一闪而过的,云昭眼神里蕴藏着难以名状的复杂。
褚澜川在安抚她,她不是不知道,但也明白界限在哪儿,这种程度的喜欢是在亲情的框架下。
一旦有一天她连亲情都没办法作为和他相处的倚靠,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山穷水尽。
“是我多想了。”不用看镜子,她都知道自己这幅样子,肯定是笑比哭还难看。
他咬了下牙关:“是么?这件事真的跟谈厌他们没关系?”
“......”
怕褚澜川跟谈厌对峙起来,云昭心头一颤,在他松开自己手腕的瞬间把脸凑近,往肩窝里深埋,瓮声瓮气地说:“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总是做噩梦,梦里面哥哥很恨我,醒来也会不自觉想起来......”
她确实反应还算快,想用这种方式转移男人的注意力,又能将前因后果扯上关联。
事实证明,孤注一掷当个赌徒也不赖,她赌对了。
瞧见云昭乖顺的模样,他散发出来的戾气消了大半,嗓音低沉喑哑,蕴着些许戏谑:“都多大了,还往哥哥怀里钻?”
想起这事儿她还挺不服气,犟着说:“哪儿有哥哥还会把这么大的妹妹往腿上抱的啊?”
......
还挺牙尖嘴利。
褚澜川被她说的无话可说,侧过头微微眯了下眼,享受着她笨拙的取悦。
不知道车后那辆劳斯莱斯停留了多久,后视镜也被雨水浇的雾蒙蒙。
两辆车距离不算远,谈厌看见车停了许久褚澜川才下来。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怀里还抱着少不经事的云昭。
她全身上下都被男人的制服紧紧裹着,所有奶白的肌肤遮掩的严严实实,余下一缕调皮的发髻从鬓间逃脱,垂在肩侧。
还是就着刚刚依偎在褚澜川肩头的姿势,为了防止掉下去,双手自然缠绕上他脖颈。
少女两条嫩白的腿被风一吹还打着颤似的,谈厌只在脑子里冒出来一个词,纤细易折,像雨水蔓延期间池塘的苇草。
褚澜川全程维持单手揽在她腰侧,另一只手牢牢握着伞柄,没让她受到一丝风雨的浸染。
如同守护温室里的玫瑰。
这样的场面令人刺目,谈厌胸口起伏的厉害,目光却不曾移开一分。
劳斯莱斯车内空间宽阔,他撑着那支豹子头样式的拐杖,指尖因用力过度都在泛白。
突然,他心口猛然一阵刺痛,从笔挺的西服里拿出帕子,谈厌才就着帕子咳血。
浓浓的、化不掉的一团血渍,在掌心的青色手帕上溢开。
管家接他命令负责招待caesar,现在人还在朝暮,司机只能慌慌张张,赶紧把温水送至他唇边。
“你说,他哪一点比我好”谈厌问出来这种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输了,而且是输的很彻底。
司机为了抚平他的情绪,不敢多说,只寥寥说出一句话:“当然没有,谈少您大可不必这样。”
外人眼中钢铁不入,生性凉薄的谈家二公子也有红了眼圈的一天。
蕴含的太多,可能是是爱而不得,或许是求全难成,现在的谈厌恨不得一把握住云昭的手腕,想要她亲口告诉自己,他哪一点比不上褚澜川。
可又害怕听到答案。
那支vertu不合时宜地响铃,司机把手机往后递给谈厌:“是大少爷的电话。”
caesar给他打电话能有什么好事?!
他整理好情绪,再度神色淡漠,内心的翻江倒海就如同窗外的风雨已至。
“大少爷,在朝暮玩儿的不尽兴?”谈厌说英文时嗓音会刻意压低,说的朦胧,只看得清嘴唇翕动。
caesar是朝暮的直接控股者,十年前,谈氏从云桉手里收购了这间酒吧,从此酒吧也大幅改造,成为高端会所的代名词。
但在这种高端的背后,做的却是极其肮脏的交易。
虽说caesar在这间酒吧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他自幼生长在美国,中文一窍不通,除了随行的翻译,涉及商业机密的部分还需要谈厌予以配合,老太太这才会求助谈厌,希望他能辅助家族事业。
接到老管家消息时,caesar正左拥右抱,朝暮特意选了典型东方长相的女子来服侍,希望能让这位少爷欢心。
本来气氛还算融洽,选来服侍caesar的两个女人也很有眼力见儿地取悦他,但电话以来,caesar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撕开伪善的面具,蓝色眸子泛着寒光,是继承母亲基因的标志。
两个女人被他一把推开,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谈厌的贴身管家向她们招招手,让人先出去了。
热闹的音乐叫停,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干巴巴等着这位主儿发落。
直到谈厌接听电话,caesar才恶狠狠骂了句,接着收拾好贴身物品,焦灼感透过电话也依然明晰:“老太太去世了,接下来要准备葬礼和股东大会,不用我多说了吧弟弟。”
谈厌的贴身管家也被他语气震慑了半秒,反应半晌明白谈氏内部是要易主了。
这样的结果谁都始料未及,本以为老太太抢救回来了,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群狼环伺,事态发展的太快,老太太怎么分配遗产成为风口浪尖的问题。
不过对caesar叫自己弟弟的这种行为,谈厌很想讥讽几句,他们之间除了无休止的恨,什么时候有过兄弟情谊?
老太太去世事关整个谈氏,不处理好说不定连股票都得动荡一番,所以翌日清晨,谈厌就和caesar共乘一趟航班回美。
当天晚上,数月来让几个家庭牵肠挂肚的女童失踪案也尘埃落定。
卓停带领小组直接暴力拆门,鲁米诺试剂显示辛蕊家中的浴室里有大量血迹,很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
整个屋子阴森森的,沈湘凝眉站在门口,寒意涌上心头。
卓停办案经验相对丰富,第一时间想到辛蕊审讯过程中说的一句话,她说许楠楠是待宰的羔羊。
她会对“待宰的羔羊”采取怎样的折辱方式?相关证据肯定会留在家中。
在一轮搜查接近尾声时,有警员从辛蕊的笔盒里找到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时,一声凌厉的尖叫让所有人毛骨悚然,是人在生命最危险的关头发出的痛苦求饶声。
不难想象,类似这样的证据不会少。
而辛蕊收集的目的就在于将许楠楠的失踪与廖青挂钩,许楠楠的家人收到了这份证据却没第一时间报警,背后到底还有多少隐情?
“卓师兄,许楠楠的父亲至今下落不明。浴室里的血迹很可能是许楠楠的,但埋尸地也不明确,还有前两起案子里的孩子,她们都......”后面的话沈湘没说完,卓停也明白她想问为什么,无奈一声叹息:“恐怕凶多吉少。”
作为目前失踪女童案最后一名事发者,许楠楠都身首异处,更何况是之前案发时间更为久远的女童了。
卓停站在阴森森的屋内环视了一圈,想到朝暮跟这件事的联系,他们是平台提供方,说白了就是给“顾客”提供“羔羊”,通过旁门左道来维持朝暮的发展。
“沈师妹,你记不记得谈氏在江城有度假村开发计划?今年年初开始动工,预计后年完工,你说那些孩子......”卓停思忖着摸了下下巴,在考虑这样的猜测是否合理。
沈湘会过意来:“我给褚队打电话通知一下,最好是明天一早就能赶到度假村施工的地方。”
褚澜川肯定了卓停的想法,如果选择一个合适又不易察觉的抛尸点,自家公司的工地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选择。
谈氏的度假村开发计划投入资金不少,立志打造成江城第一度假村的标牌,地理位置也极佳,一眼望去,背后群山绵延,江流在不远处发出拍岸声,空气清新,下意识让人产生惬意感。
联系工程相关负责人后,那人满脸不耐烦,他就是来挂个名,不认为度假村发生过抛尸掩埋的行为,况且新楼盘传出这种事特别不吉利,说不定要影响度假村的未来发展。
直到褚澜川过来亲自交涉,他眉目一沉,慢条斯理扯了下颈间的领带:“王工,如果尸体被发现在这里,我要提前告知你一声妨碍公务人员行事罪加一等,现在权衡好利弊还来得及。”
负责人出了一脑门儿汗,忙不迭点头哈腰:“褚队,您请便。”
卓停那股子憋屈总算出了气,冲褚澜川比了个大拇指。
沈湘也参与到排查工作中,她戴着白手套,随手从挖开的泥坑里拎起一个黑袋子,往里一看,居然是切割的整整齐齐的尸块。
她当即扔下袋子开始吐,旁人见了也惊恐地向后退了几分。
褚澜川踩在松软的泥土上,面色未有任何异样,他经验丰富,如今瞧见这等血腥场景已经学会冷静判断了。
朝阳从山头后喷薄而出,光辉带来暖意,但现场所有人都不自觉抽着冷气。
察看完袋内的情况后,褚澜川跟卓停交接了眼神:“还有头没找到,很可能是许楠楠的尸体。”
周边立刻围起来黄色警戒线,刚刚还谈笑风生、看人眼低的王工被第一时间抓拿至警局审讯案情相关。
从黎明至傍晚,三起案子里的女童尸体全部找到,谈氏度假村开发计划也全面叫停。
当晚空隙,褚澜川在楼下买了些水果送到何巍然的病房。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巍然看起来气色不错,医生说他用不了多久身体基本状况就能恢复。
他搁下床头那本《李玫瑾:中国犯罪心理画像第一人》,转而笑道:“难得,褚队百忙之中能过来一趟。”
褚澜川给他削了个苹果,却露不出一分笑意。
察觉出褚澜川的不对劲,何巍然撑着床头起身,关切道:“怎么了?案子有进展了吗?”
“嗯,尸体都找到了。”褚澜川挺直脊背,“许楠楠的父亲从跨年夜那天到现在还没回家,他就是那个小丑,也是爆炸的组织者。”
何巍然摇摇头,从警数年,到底会因为受害者成为凶手感到扼腕叹息。
“许楠楠是单亲家庭,一直跟着父亲生活,母亲离婚后改嫁,在知晓她出事后也贴过寻人启事寻找。”褚澜川判断:“许楠楠的父亲现在很可能在逃亡的路上,明天就会有记者播报案情最新进展,他不可能不回来认尸。”
何巍然劝慰说:“就算他杀死了侵害许楠楠的廖青,女童交易链也没有断。不打击这条交易链,之后还会有女童因此陷入无边的痛苦甚至死亡,她们洁白的世界里会变成一片黑色,更会让无数家庭分崩离析。”
“师兄言之有理。”褚澜川唇角绷着:“你好好养伤,善后的事情我来。”
第二天中午,警局通报有人来认领许楠楠的尸体,正是她的父亲许泊。
男人满额头的汗,双眼无神,整个人狼狈不堪,可在看见许楠楠的尸块后,麻木的心瓦解,他哭到泣不成声后便被带下去押送至审判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