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犹豫之中,他就得到昔日好友的引荐,说是天子召见,让他去京城见天子。
正好两地离得不算特别远,王彬就火速动身前往长安。
儿子本来没想带的,但是长安之繁华,人人向往,他想跟着他这个父亲,王彬就自作主张,把孩子一起带着了,入这巍峨宫城见见世面。
到底是安安分分做个京官,踏踏实实过完一生,还是站在那堤坝上,顶着压力治理河渠。
在这样的心态之中,王彬来到长安,见了天子。
没见面的时候乔青非常激动,但是听的宫人宣读,她又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在见到王彬的时候,激动的心情一下子被无形的手平复。
眼前王彬的形象,同她记忆里书页上那抽象的肖像画重叠在一起,就好像是古老的时钟敲了一下,咚的一声,跨越了千年。
乔青的心,也随着那谁也听不见的咚的一声,一下子安定下来了。
眼前穿着陈旧衣衫的王彬压着自己左看右看的儿子对年轻帝王行礼:“臣王彬,见过陛下。”
按照递来的资料来看,王彬今年三十六,作为养尊处优的官员,他本来应该保养得很好,不说白白胖胖,也一般比同龄人看起来更年轻。
眼前人却并非如此,他的肤色黝黑,皮肤老糙,不像是个郡守,倒像是农田上辛苦耕耘的农民。
这显然是个认认真真做实事的官员,不然不会这个年纪,就两鬓斑白,眉刻皱纹。
而他身边的孩子,看起来身量修长,完全不像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不过仔细看的话,这孩子的五官还是稚嫩的,两颊有没有完全褪去的婴儿肥,皮肤是黑了一些,眼神却是干净又明亮。
他看起来和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子弟可完全不一样,绝对不是乔青戴了名人滤镜看他的缘故。
乔青清咳一声:“爱卿无需多礼,快些请起。”
她看了眼王彬身边那个继承了父亲遗志的孩子,这个少年郎进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忐忑的,眼睛向左向右,就是不敢抬头看她。
但是打量了四周一会,或许是觉得这宫城和别处也没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不会吃人,这个孩子总算有勇气看她,而且眼神还慢慢坚定起来,没有露怯。
乔青看着他,眼神都柔和两分,是个落落大方的好孩子,一看就是未来会有出息的人。
见到天子之后,乔青未言,王彬沉默。
等了一会之后,他突然跪下来,对天子道:“臣有罪。”
突然其来的告罪让乔青有点懵逼:“你何罪之有?”
王彬便说了他治下又决了河堤的事情,想到百姓哭号的画面,他不由得眼睛发红,一个八尺有余的大男人,声音哽咽。
不管是在这个时代或者是后世,水利都是一项极大的工程,一旦出现大型洪涝灾害,带来的除了农田被毁,还有就是疫病的危害。
天灾**,从来免不了死亡。
出了大的天灾,连皇帝都要检讨自我写罪己诏书,而王彬检讨的正是同样的罪过。
乔青反应过来,他这是误会了,以为她召见他,是来问罪的。
齐朝没有确切的统计过,建国以来,有多少将士以血肉之躯堵住滚滚河水,死在江河之中,还有很多人,默默死在了浪涛之中。
乔青没有亲身参与过抗洪救灾,但是她很清楚,即便是在大部分设备完善的后世,每次大暴雨,发生洪涝灾害,都或多或少会有人牺牲,更别说现在。
“臣今年治下决堤,死了近万人。”
今年算得上风调雨顺,但是整个齐朝,最大号洪水,就是发生在他的治内,而且还是因为他的过错他如何能不自责。
乔青本想扶王彬起来,但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她再次清楚的意识到,眼前站着的王彬,并不是记忆里发扬了父亲遗志的那个小王彬,而是名人口中因为“犯错”投了河的厉害父亲。
她站在光影里,看着这个原本只有一个名字的历史名人,问着自己一个问题,她要改变历史吗?
乔青随即又笑了,她来到这里,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已经改变了历史。
虽然她并不知道历史上的太子乔青有没有幸运活下来,有没有做皇帝,可是她拿出来的后世相关的东西,绝对是这个时代没有的。
既然知道王彬的命运,她为什么不能再改变一次。
乔青听见自己理智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哦,爱卿所犯何罪?”
王彬痛苦道:“臣大改了河堤改变了流向,若是今年不改,或许黄河水下,就不会垮堤,不会发生如此严重祸事。”
水渠,堤坝,这种东西关系无数人的性命,他在近日来,无数个日夜责问自己,若是他不动,维持原样,今年是不是不会发生这样的损失。
只见过努力推脱责任的,没见过主动揽责的,难怪会跳河,以死谢罪。
乔青问他:“可是你贪昧了朝堂治理河堤的拨款?”
王彬立马摇头:“臣指天发誓,绝没有做过此事。”
“那你若不改,焉知不会发生更严重的灾祸。”乔青深深叹息,“天灾非君所愿,若是你未犯下**,又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