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 苏试是有十足的把握甩掉那些追捕他的武士的。
虽然对方人数众多, 又装备齐全,真的动起手来,倒确实有些麻烦, 但若是跑起来, 这些穿着笨重的武士是可以很快甩掉的。
但逃跑也有逃跑的麻烦。
因为这次并非古雄出于私欲绑架他, 而是“祭司院”发出的逮捕令。
既然祭司院能够发布逮捕令,那么必然是找到了什么名目可以针对他。不解决掉这个问题, 那么只要他待在塞伦镇, 就只能以在逃嫌疑犯的身份一直躲藏。
而且, 即使离开塞伦镇, 问题也依然存在——
既然对方能用这样的理由整你一次,自然也能整你第二次;
这个人可以用这个理由整你,另外一个人自然也可以。
不解决掉这个问题,它就永远能制造麻烦。
苏试自认为并没有犯下道德或法律上的错误,可以让人借以处罚自己。当然,在女巫审判案中, 那些无辜的女人, 一旦被指控为女巫, 就难以翻身。但这些被控告的“女巫”通常都是贫穷的寡居女人, 或者遭人嫌弃的老太婆, 而现在的苏试已经不再是原先那个无依无靠的外来孤女了。
古雄想控告他为女巫, 不会像先前那么容易。
何况祭司院作为一个正规合法的官方机构, 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抓来, 那也必然是要用堂而皇之的理由将他当众处刑的。
苏试觉得自己并没有必要惊慌失措,不过他到底还是有点天真了。
刑讯室。
壁炉里烧着邪火,将幽暗、低矮、满是漆黑铁具的石室填满闪动的红光,像恶魔的舌头不停地舔舐,注视着它的牺牲。
苏试被绑在十字上刑架上。
一身黑袍的古雄站在他面前仇视着他。
“你看!你又落到我手里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只要我想,我就能得到你,对吗?你这‘令人销魂的雌虎,神情冷漠的女妖’!”
他激动起来,来回踱步,似有一股激情在体内躁动不安。他那漆黑的双眸中
,溶解着一种迫不及待的喜悦,双手也挥舞起来,不时地握紧成拳,“我能把你绞死!这一次,只有我能救你!”
他再次感到自己是一个强有力的男人,感到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祭司长,那些低贱的平民,生来就是要对他惟命是从的。不管他们内心多么不满,都应当听从神的安排,服从于他的统治。他们的锄头和钝刀,他们营养不良的身躯,是无力在他面前反抗命运的。
“你听到了吗?!你以为那个骑士有多厉害?看看,他现在在哪儿?”
谁说姑娘爱骑士?让破落骑士见鬼去吧!
古老的故事早已揭示人间至理——只有恶龙才能霸占公主,因为它更强大、有城堡、坐拥金山银山。
他试图在苏试的眼中看到惶恐,看到对于权势与力量的屈服,这就是男人惯用的伎俩,就像有的女人擅长用美貌和柔情去诱惑哄骗一样。
苏试其实真的很想问:如果我屈从于你,你得到的只是已经变质的我,这对你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他也知道,和古雄是说不通的。
因为他的爱是傲慢的、屈尊降贵的,因此才因被拒感到受辱。比起努力在爱之中得到快乐,他更喜欢利用权利这条捷径。
他既想要得到纯洁无瑕、不沾染世俗物欲的感情,却又放不下自己在这俗世中用物质与权利堆积起来的优越感。
爱使人无私,而欲使人贪求,在一切可悲的情感中,欲念常常战胜了爱。
“人生下来就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有人注定一辈子当农民,而有人注定一辈子享受锦衣玉食。神明安排好了这一切,就像你我之间的命运。”
古雄伸手爱怜地抚摸苏试的脸颊,“你这蠢女人,傻女人,疯女人,除了爱我,你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苏试的身体因为反感而本能地战栗。
这样的反应刺痛了古雄,他不禁因为痛苦而跪倒在地,似难以呼吸地折下腰去:
“你不想恨的人你最恨,你最想忘的人最难忘!
像我这样高贵的一个男人,为什么竟要在一个下贱女人身上吃尽苦头?!”
在永无止息的颤抖中,他伸出苍白的十指,撩起苏试的衣袍下摆,将饱受折磨的头颅掩埋到手捧的布料中去,如枯树吸水般,用鼻孔深嗅着衣料的幽香,“我的命运像条乞食摇尾的狗一样尾随着你,你随手抛下的残羹冷炙也叫我津津有味;你恬不知耻地释放自己的魅力,却又冷眼嘲讽我陷入你美的圈套!我对你情玉澎湃汹涌,你却对我置若罔闻!”
他逐渐啜泣,又逐渐饮下泣声,
陶醉在苏试袍泽的香气中,感到自己重新燃起了爱火。
“看看你这双流毒的双眼!你这狠心的小人儿,为何要这般冷淡地对待我?”他仰面望道,满脸希望,满脸泪痕,“你那冷酷的心,难道就没有丝毫的被眼前这个痴情、可爱又强大的男人所触动吗?”
他夹紧大腿道:“我愿意像马一样被你用双腿骑在身下!也愿意被你套住缰绳,让你的纤纤玉手掌控我的命运!只要让我委身于你——哪怕只能和那个骑士并驾齐驱——我就让你重获自由!”
“……”
苏试,“……滚。”
爱情的芬芳,似乎化为了尸臭。
古雄拿手中的衣摆抹了把脸,一把扔开。
“在你眼前的男人,将会是最温柔多情的恋人,也会是最残忍的刽子手。他的心既是水又是岩石,而你的残酷,将要转变他内心的物质!”